我被她吓了一跳,心道糟了,赶紧收回目光看着她,辩道:“不是的练儿,只不过……那些歌都不熟,哪儿有说唱就唱的,适才是听人演奏才临时想起一首,现在总得容人想想吧?”
“那个小姑娘让唱的时候,怎么立刻就唱了?轮到我,便是要想想,哼……”她倒没发火,只是摔了手扭过头去,再不理人。
从刚刚开始,我便有些吃不准练儿的这一番心思举动,她追究这问题,真的只是好奇吗?还是因为在意?若是因为在意,却又在意的是哪一点?是歌中盛赞之人?可单听刚刚一句,怎么又像是针对那小丫头的……
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份奇怪的在意,究竟是源于她惯有的不服气?亦或是……
不敢奢望,偏隐隐期盼,反而成了一件磨人的事,近来这段时日我才算真正领略了其中甘苦,假如……假如这便是所谓的“妒”,那么,即使是她无意之举,即使这其中可做多种解释,亦足以令人暗自窃喜不已了吧。
在这一种思路的主导下,自己几乎是情不自禁噙起了微笑,却见旁边练儿还在负气,微微鼓起脸的侧颜在月下仍是那么可人,心情莫名的倏尔一好,就乐呵呵道:“好了,倒是想起来一首,练儿你当真听?”然后果不其然被她瞪了一眼,好似在说你明知故问。
于是便吸了一口夜风,耳边是远处隐隐的乐器声,借着这隐约的伴奏,缓缓将吸入的风再吐出来,轻巧跳跃的曲子便混合在了其中。
这次仍是一首新疆民歌,在另一个时代是大多数人都能哼会唱的,我嘴里吐着词,眼睛却瞬也不瞬的偷望着身边的人。练儿并未看我,还是做扭头负气状,但确实是在倾听,前一句时还好,唱到赞扬女子美貌的第二句时,那双不知望向哪里的眼中就透出了些许不快。
练儿是自负的,可她并不知道,我是看着她的眼睛唱出的这一句。
无法告诉她,世间女子之美,我见过的远比她想的多,那些形形色&色的存在,五官姿容或有可以与她比肩者,然而却没哪一个能有近似她的气质,那是骨子里的生命力与野性,是一种无形的神彩,真正见过的人便再也无法移开眼。
可真正吸引住我的,却也不是这些。
不是这些,说不清是哪些,我只知道结局便是自己再也无法移开眼。
一时好似感触良多,其实不过是脑中的一个闪念,嘴里仍在迳自不停的吐着旋律歌词,几乎成了一种思考之外的下意识行为。
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眼中没有别的,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以怎样的神色,用怎样的声音,唱出了这一句,却见到那个人蓦地转头,直直看了过来。
心中一跳,歌声一顿,生生忘了接下来该唱什么,我索性闭上了嘴,也看着她。
远处喧嚣依旧,这里却陷入了安静,只是风清月朗,夜色似水。
过了一会儿,练儿才歪了歪头,开口道:“这歌词真是怪,还好你刚刚没唱,给旁人听见会笑的,你今夜可穿的是女儿装,不是胡服,不适合。”
神色轻松的笑上一笑,我问道:“若是胡服男装,练儿就觉得适合了吗?”
她昂首想了想,最后道:“不行,还是不适合。”
她这一句话之后,我们再没有就此事深入谈下去,话题被我引开,带到了别的地方,胡乱东拉西扯了片刻,就哄她双双回到棚屋休息去了。
若是当时鼓起勇气深入谈下去,会发生什么?后来每每想起,总是有点懊恼自己没那么做。
不过,也会庆幸没那么做,因为之后很快,就有机会懂了她的话中真义。
这一夜闹了很晚,但晨曦时分,由四匹骆驼和五个人组成的一只队伍,却还是按时出发。
临行前热情的当地人给我们补上了充足的物资,有经验的壮硕骆驼在前头轻装领路,水和粮食被均分成两份安置在中间的两头骆驼上,最后的尾驼才负重些必要的家什物品。
安置的如此周全小心,是因为接下来的一段路途才是此行最凶险的,任谁,即使是土生土长的向导,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是,茫茫大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