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说,他们读到不少有关老子的书,都会讲到水的比喻,但总是立即转到“水滴石穿”的话题,申述“以柔克刚”的哲理,仍然归结到了一种制胜的谋术。
我说,确有很多书都这么讲,但都讲歪了。即使真的产生了“水滴石穿”的特殊效果,水也从来没有把石头当做斗争的对象。穿石,不是预设的计划,而是自然的安排。
自然的安排,就是道。
纷争的天下,信赖谋术的人太多了。他们总以为,不争是谋术,处低是谋术,利天下也是谋术。这种惯性思维,实在与老子南辕北辙。他们,把老子的大善变成了大伪,把老子的大道变成了邪道。
因此,恢复老子的本义,是一种学术责任,更是一种道义责任。尤其对我这样曾经深受老子熔铸的人来说,也是一种生命责任。
四
讲了老子,庄子也许可以讲得稍稍简略一点了。好在我在《北大授课》《庄子译写》等书籍中已经有不小的篇幅论庄子、抄庄子、译庄子,读者不难找到。
当然,那些篇幅主要是讲他的文学成就,本书则着重讲他的人生态度,与修行有关。
庄子
庄子继承老子的思想,认为世界的本原是“道”。但是,他对老子把“道”的本质概括为“无”,又在“有”和“无”这两个概念之间追溯的做法并不赞同。他认为,老子所说的天下万物生于“有”,而“有”又生于“无”的推演,没有太大意义。因为继续往上推,在“有”、“无”之前又是什么?
庄子认为,不必纠缠在“有”、“无”之中了,应该坚持的,还是那个“道”。庄子所说的“道”,来自老子却又比老子主动,是指一种“自本自根”、“生天生地”的力量,也就是一种终极性的创造力。
为了说明这种终极性的创造力,庄子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说法:“物物者非物”。五个字中有三个“物”字,让现代读者一看就迷乱。我如果勉强用现代哲学语言浅释一下,那意思就是:让物成为物的那种力量,本身并不是物。
在这里,“物物者”这三字中,第一个“物”是动词,第二个“物”是名词,加在一起是指“让物成物者”,也即“造物者”。造物者不是物,那是什么?庄子说,那就是“道”。
“道”不是物,“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但它却创造了一切。
庄子要人们站在创造者的立场来观察被创造者,而不要落到被创造者的立场来互相观看。照他在《秋水》篇中的说法,应该以道观物,而不能以物观物。
他说,如果以道观物,物与物之间没有贵贱;反之,如果以物观物,那就一定“自贵而相贱”。他认为,世间矛盾如此之多,就是因为太少“以道观之”,太多“以物观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6页/共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