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卸了钗环耳坠,换下锦袍,刚喘口气舒缓下来,便听外边有人来禀,说是有要事相报。
皇后早已烦了,挥了挥手,令岁姑出去打发了人,自己则懒散的往床榻上一卧,眼还未阖拢,岁姑又转身进到了殿中来。
“娘娘。”岁姑只怕皇后要睡着,赶紧冲她唤到。
“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实在是乏了。”皇后眼皮也不抬。
“事关尧王。”岁姑不急不慢,果然话一出口,本无精打采的皇后立马来了精神,身子瞬间挺立,坐了起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皇后追问。
“妥了。”岁姑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四个匣子已送进了清辉殿,娘娘要不要亲眼看看?”
皇后的眉立马深深地拧了起来:“四个?他们一行当初不是五个人吗?”
“是。”岁姑点头,“少了个孩子。”
“斩草须得除根,否则后患无穷。”皇后脸上肃杀,“四个盒子呈上来,我要看过才放心。”
岁姑当下便令人托着四个托盘进到殿内来,红木的托盘上盖着刺绣精美的红布,周边铺满了香料。
闻着香气萦绕,端着沉甸甸的,倒像是什么贵重的贡品。
丫鬟们呈上来后,相继退了出去。皇后这才起身,岁姑忙拿起外袍来替娘娘披上。
走到托盘前,一一将红布扯开,露出方方正正的木匣子:“打开。”
岁姑颔首,走上前去,将匣子的盖揭了起来。
哪知这盖子甫一打开,腐烂的臭味冲鼻而起,皇后本离得就近,被这味一熏,倒退三步,差点臭晕了过去。
“怎么这样臭!”皇后捏着鼻子,扭过头去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又转过来,抬眼往盒子里看。
只是盒子里依稀一个人头的模样,脑袋上的皮肉早已如烂泥一般,别说这人是谁,便是男女也辨不出。
“端走端走!”皇后连连摆手,没亲眼见到赵尧的面貌。心里疑虑重重,饶是如此仍命岁姑到,“将消息放出去,另外,叫外边的人抓住小的,下回送进来的,我可要看得清模样,像这个样子的,再别往里递。”
……
尧王损命西迁途中的消息,第二日便传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同一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心里不知是喜是愁。
琳琅坊里,绿筠一听到这个传言,便捏破了手中的杯子,鲜血淌得满身都是。
在潮衣去替她取药箱的时候,绿筠的血顺着手腕滴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桌上是一封信,她正有要事要告知掌柜的,眼下写好了信,刚要往信鸽脚上绑。
绿筠摇了摇头,让将将要流出来的眼泪收了回去:“不会的,掌柜的与七殿下皆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绝不会的……”
绿筠一边说着,一边仍将那信卷成小卷,塞进了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里。
这信鸽是金小楼临行前交给绿筠的,信鸽认主,只要放飞出去,便能寻到高琅身边去。
绿筠捧起鸽子,朝着大开的窗外扔了出去。
洁白的翅膀扑腾两下,朝着青空飞去。
直看到鸽子越飞越远,消失在天光云影里,绿筠这才跌坐在椅子上,哭出了声来。
鸽子飞落在高琅眼前时,已是一个月后了。
时节早已入了冬,因越来越少的降水,贡边已干旱了多日,本就干燥松散的土地被风蚀得愈发严重,大风刮过便会卷起漫天的沙暴。
高琅抓了鸽子看也来不及看,便放回笼中,命长安交给金小楼,自己则顶着风,凝眸看向不远处席卷而来的漫漫黄沙。
金小楼正在山丘后的帐篷里,他们来到贡边已经足足三个月了,金小楼的肚子比寻常足月的还大上了一圈,稍微走一下路,膝盖便疼得不行。
眼看沙暴又起,高琅与虎山领着士兵前去累石扯布、防挡沙暴,金小楼只得闲坐在帐篷内,兀自心急。
见长安拿着信鸽进来,金小楼的心砰的一跳,立马将鸽子腿上的信筒取下,再小心的拿出里边的信纸。
信纸卷得不甚整齐,看得出卷信的人有些心慌,最令金小楼担心的是,信纸上有点点发黑的血迹。
生怕是坊子里出了什么大事,绿筠安危受损,忙不迭的展开信纸,入眼的竟是个期盼已久、最想得到的好消息。
刚想接着往下看,猛然间一股劲风刮过,帐篷整个被吹得噼啪作响。
金小楼急忙将信纸揣在怀中,扑上去抱住了在床上睡着的麟儿,南阳也从帐篷外奔了进来,死死的掩住帐门。
贡边冬日里最令人胆颤的沙暴又一次震震而来。
遮天蔽日,折木飞沙走石,每次沙暴过后,皆是劫后余生。
金小楼紧紧抱住麟儿,只怕大风将帐篷掀起,将小小的麟儿卷上半空。
上一回沙暴来袭,军营里的十三只小羊羔,便是如此尽数夭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