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木板做的那扇小窗户还紧紧封住这个小房间里唯一可以进入光线的窗,但透过破旧窗户和壁板上的那些因为雨淋风干而自然形成的木头缝隙和被虫子蛀出来的小孔里,初升的朝阳光芒已经顽强地射了进来,亮得足以让她看清自己身边的一切。
这个房间,是自己少女时代一直居住的地方。无论是身边这顶毫无生气暗灰色的旧蚊帐,还是那个摆在窗边的带了文艺复兴风格的老橡木柜,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怀着巨大的震惊,欧也妮踩在自己一走就轻微咯吱作响的地板上,用僵硬得甚至不听使唤的手拿开窗户板,耀目的太阳光立刻充满着整个房间,照亮每一处角落,照出空气里微微浮动着的每一颗细小微尘。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后,她站在窗户边,怔怔望着楼下对着自己房间的花园里的那道墙垣。
卢瓦河畔常见的秋季艳阳,现在正照在这面混合着石头和泥巴的老墙。墙缝里钻出来的凤尾草像花鸽胸前的羽毛,色泽多变,除了凤尾草,它的身上还爬满了蓝色的铃铛花、惨淡的仙女梦,以及别的她叫不出名字的快要枯萎的野草。
这是不可能的。
曾经,她是那么地爱着这面在旁人眼中普通得根本不屑会去看第二眼的土墙。它就仿佛来自天国的光明,照亮她的梦想。甚至,在那等待的漫长七八年的光阴里,当土墙变得摇摇欲坠说不定哪天就会倒下来砸到路过它下面的人的脑袋时,她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高诺瓦耶提出的扒掉它的建议——但它的命运,终于还是归于尘土,就像这世界上的每一条鲜活生命一样。就在通过格拉珊先生之手,收到那封彻底埋葬了她全部青春的来自于堂弟的信后,第二天,她就命令高诺瓦耶把墙平掉,连同那条一直摆在楼梯夹道中的木板凳——曾经,她也是那么爱坐在这条木板凳上,对着土墙,一坐就可以坐整整一个漫长的下午。
她确信,这道土墙已经荡然无存了。
但现在,它却象被什么精灵给施了魔法一样,再次立在这个花园里的老地方。
一阵风吹过,墙头的野草开始晃动。
“小姐!还不梳洗好下来,吃早饭啦!”
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仍沉浸在巨大惊骇中的欧也妮。她看到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的长腿娜农手里拿着个筐,从那道墙边经过,抬头看到自己时,她大声地嚷,“今天可是你二十岁的生日!好事呢!老爷一高兴,说不定晚饭就会同意加个闷罐肉什么的!”
娜农说完,急匆匆地继续朝前走去——她永远都是这么忙碌,比狗还要忙碌。除了夜间能够躺下来睡觉的那段功夫,醒着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手上的活。
欧也妮僵住了。
二十岁的生日。
她回到了1819年的11月,那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