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的葡萄园一望无际。葡萄采摘已经接近尾声,现在,老弗朗克和高诺瓦耶正带着工人在地里做最后的收尾活儿——绝不会让一颗葡萄留在地里,这是弗洛瓦丰庄园向来的传统。
葛朗台戴着他那顶自1810年以来就没有换过的栗壳色教士帽,把帽檐压得很低,不但挡住他密布皱纹的额头,而且,也几乎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就是透过帽檐的那道缝隙,站在身后,用别人捉摸不透的暗沉目光悄悄打量着此刻站在自己前头的这个年轻人,仿佛在估量着对方从头到脚那身行头,或者说,他这个人,到底值多少个拿破仑金币似的。
田野里的风有点大,把高诺瓦耶和工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吹飘了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始终一动不动的,仿佛沉浸自己思绪中似的。
倘若刚才这个来自巴黎的拿破仑的将军不是一开口就说有重要事要谈,他是绝对不会有兴趣浪费时间带他来到自己的这片葡萄园的。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去收拾自己的葡萄园呢。但既然来了,他就能沉下气,看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果然,这个巴黎人终于转过身,冲着葛朗台微笑,用索缪人惯常称呼的“老爹”来称呼他。
老葛朗台不动声色,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唔。
“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这件事,”他继续说话,态度显得很恭敬,“有一次,就是在这附近,我来找您的女儿说话,您却突然出现,并且,差一点就开枪打中了我。”
事实上,在他登门,并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老葛朗台那双比猎犬还敏锐的耳朵就被唤出记忆,并且,凭着声音,立刻记起了那个人。但现在,他却显出十分惊讶的样子,用一种惶恐的声音说道:“居……居然是您!倘……倘若那时候就知道的话,我怎么会拿枪去打……打您呢?您……您没事吧?”
他说完,特意推高帽檐,用一种关切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最后,目光落在了他一侧的脸颊上。
恰在他的左眼眼角处,留有一个伤痕,仿佛曾被削去掉一块皮肉——这个瑕疵令这张原本英俊的脸庞不再完美,但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初次见面的人,不会再根据这张显得过于漂亮的脸而轻而易举地做出对方就是花花公子的主观判断。
葛朗台于是显得更加不安:“先……先生,您今天过来,不……不会是想找我算账,因……因为您脸上的这个伤痕就是被我从前打出来?”
菲利普哑然失笑,摸了下自己的眼角,急忙安慰这个看起来仿佛被吓到了的乡下老头子。
“您误会了!这是我在战场中受的伤。”
老头子仿佛松了口气。
“那么,您找我,是想说什么事呢?”
他问完,就仔细地盯着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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