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趴在床上的夏尔动了动,睁开红肿的眼睛。当他看到自己的堂姐正坐在床边的一条凳子上,正用一种他看不大清楚的目光望着自己时,一阵悲伤和恐惧再次涌上心头,眼睛再次流泪了。
“哦,堂姐,堂姐!您来看我了!我的父亲死了,用一把□□打破了自己的头……”他抽噎得更加厉害,缩在床角,双手交叉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感觉到什么温暖,“我不该走的!我应该留下来陪他的……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无助地继续哭泣,象个天就要塌下来的孩子。
欧也妮望着他,始终没说一句话,任由他一直这样哭泣。直到太阳也落下了山,阁楼间里光线更加黯淡,当堂弟的哭泣声渐渐消失,只剩下一串抽噎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语气是平静的。
“夏尔,你父亲破产了,你一文不名。确切地说,”她的目光扫过他掉在地板上的两只摩洛哥皮靴子,“现在,你的靴子都比你这个人要值钱。”
夏尔的肩膀再次剧烈地颤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堂姐,我该怎么办?我不愿我父亲的名誉遭到玷污。一想到那些人会在背对对我可怜的已经死去的父亲指指点点,我的心就痛苦得仿佛就要死掉……伯父能帮助我吗?他肯吗?”
他猛地松开手,用充满希冀的无助目光望着欧也妮,就好像她是上帝派来拯救陷入苦难之人的天使。
“这是不可能的,”欧也妮冷淡地说道,“你父亲欠下大约三百万法郎的债务。别说三百万,就算三千,你也别指望我父亲会帮你还债。”
可怜的年轻人遭受打击,眼泪再一次要落下时,欧也妮继续说道:“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印度碰碰你的运气——你父亲的信里,也是这样安排的。尽管你父亲在信里请求我父亲帮你出些本钱,但是我不得不再一次打击你,为了送走你,我父亲可能会提供给你抵达南特的路费,但仅此而已。你别指望他会给你出什么本钱。”
堂姐冰冷的神情、无情的话,象一把尖刀,无情地割着夏尔此刻已经脆弱无比的心脏。他甚至已经哭不出来了,只剩呆呆地望着欧也妮,神情里满是绝望。
“不过,你还有最后一条路,”欧也妮冷淡的目光扫了一遍堂弟散乱在房间里的东西,“你应该庆幸自己为了炫耀而带来的这些值钱玩意儿。用这些拿去交换,我父亲应该可以给你相当价值的钱——他虽然悭吝到冷酷的地步,但你放心,在估值的时候,他应当不会想着在你这个已经落难至此的侄儿身上再啃一口。当然,我估计这点钱还是不够你上路的本钱。所以我会劝他再借一点本钱给你……”
就在夏尔露出感激涕零的目光,张嘴似乎要表达感激之情时,欧也妮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了他的想法。
“你不要有任何的误会。这个本钱肯定要你支付利息的。我所能帮的,就是让我父亲下定决心愿意冒可能血本无归的借钱风险而已。还有,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只是出于维护葛朗台这个姓氏荣誉的考虑。我父亲绝对不会替你父亲还债,倘若连你这个当儿子的也无能为力,葛朗台这个姓氏在巴黎商界就会彻底变臭——”她的唇角扯了扯,“虽然葛朗台这个姓氏意味着冷酷和无情,但无论你,还是我,这应该都是我们不愿意见到的情况。所以必须要让你有本钱上路。至于你以后倘若赚钱了,是否还愿意再承担为自己父亲正名的责任,那就要看你自己的荣誉感和廉耻心了。人都是会变的,以后的事情,只有上帝知道。所以,我们只能为现在谋划而已。”
“不!不!”
夏尔激动地抬手把遮住自己脸的头发往后掠去,脸上露出拿破仑帝政时期被大力提倡的英雄史诗舞台剧中主人公般的激昂表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发誓,一旦我有了钱,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偿还我父亲欠下的债!哪怕是要用尽我最后的一个铜板,我也绝不会犹豫!这是我活在世上最后能够回报我父亲养育之恩的一个方式!”
欧也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但愿你能记住今天发下的誓言。”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嘲讽般的微笑,“那么等着吧,我这就去和我父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