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那匹马的行囊里携带着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没有食物,没有水,据说,市长昨天远远看到火山爆发就逃跑了,现在这个城市也陷入了混乱,到处是燃烧着的大火和流离失所的灾民。
阿佳妮跑遍了半个城市,最后终于用自己一头金发的代价,从一个妓yuan女老板那里换来了几个面包。她藏着面包回到市政广场时,天再次黑了下来。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放在阿佳妮的面前,她一定认不出自己了。
一头剪得乱七八糟如同男孩的短发,一张脸沾满灰尘,整个人脏兮兮的,除了一双眼睛还能看得出往日的影子,她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火山爆发后的第二个夜晚降临了。
而汉尼拔一直没出现。
巴亚是往北逃生的人的必经之地。如果汉尼拔能从庞贝生还,那么他一定也会到达这里。
但他却迟迟没有现身。
头顶没有半点星光,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吃了点东西的图拉真努斯躺在地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阿佳妮已经接连两夜没合眼。除了眼睛越来越干涩之外,她毫无睡意。她一直坐在他的身边,手里紧紧握住匕首,除了防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过来抢夺口粮或者马匹的人,她也一直在守候。
她知道自己在等人。
市政广场的入口处,只要一有动静,她的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瞳孔也自动放大,期待能看到自己希望见到的那个身影。
但希望一次次地落空。除了无处可去不断涌向这里的灾民,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黎明按着它的步调,再一次降临到了这个地方。
灰蒙蒙的晨光里,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大多还在痛苦和恐惧的梦境里挣扎时,一道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忽然打破了沉寂。
倦极了,靠着墙角正在打盹的阿佳妮捕捉了这道声音。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仿佛看到一匹马正在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她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仿佛本能驱动一般,从地上猛地跳了起来,跨过一个个躺在地上的人,朝着那个模糊身影飞快跑了过去。
马上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停了下来,喘着气,一手扶着紧张得甚至绞结成一团的胃部,睁大眼睛翘首等着对方靠近。
骑在马上的男人从她的面前掠过,丝毫没有停顿。
不过是一个水兵而已,可能是从附近的主里欧港口出来的。
望着对方渐渐消失的背影,阿佳妮突然被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紧紧地攫住了。一个人立了片刻后,转身朝自己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该死的!诅咒你下到冥界的哈德斯那里去!”
刚才一个被她跑出来时不慎踩到了手的男人从地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大骂。
阿佳妮朝他道了声歉,默默回到了角落里,坐下。
图拉真努斯依然昏睡着。唇形漂亮的一张嘴泛出青白的颜色,干裂得象失水的田地。
阿佳妮用布沾着昨天找来的水,浸润着他的唇。最后她疲倦地靠在墙角,闭上了眼睛。
她依然还无法从刚才那阵巨大惊喜和巨大失望的落差中调整好情绪。
她在反省自己从昨夜开始并且一直延续到刚才的反常举止。
她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已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分钟开始,她的处境就举步维艰。毫无疑问,她是千方百计想要逃离那个名叫汉尼拔的罗马人的。因为他是禁锢她、令她失去自由的人,或者用当下的称呼,他是奴隶主。而现在,她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盼望他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不知道他怎么就会在那个时刻出现在了庞贝的海港边。但一想到他极有可能已经被火山流吞噬,被毒气窒息,或者被头顶落下的石头砸中,现在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死在了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她的手脚就开始发凉,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冰海里,被一种由恐惧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所控制住。
她自然不可能对他产生什么男女之情。但至少,他是她来到这里后相处时间最长,也最熟悉的一个人。
她不希望他死去,非常、非常不希望。这就是她现在的唯一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