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和鄂尔泰、衡臣无关。你们起来。”乾隆苦笑了一下,“是朕德力不够,所以才有‘一枝花’这样的盗匪,流窜数省,不能缉拿到案。也是朕无用人之能,将大事托付一个不可靠的人!——像高恒,从接旨到石家庄,他竟走了十几天,这不是玩忽王命?他在折子里竟然说,是因为‘一枝花’欲报山东一箭之仇盯上了他。这是怕朕忘了他在山东的功劳!”乾隆越说越气,眼圈也变红了:“你们可以回去,问问你们叔祖辈,张廷玉、鄂尔泰当年跟着圣祖爷、先帝爷是怎么办差的!张廷玉像你们这样年纪时,一天睡不了两个时辰,鄂尔泰在云贵、在乌里雅苏台当将军都统时,一夜三次起来巡哨!你们如今有这个精神?只怕是雀儿牌斗得响,老黄狗养得肥!”
雀儿牌,傅恒有时逢场作戏,偶尔为之;养狗,是讷亲为防着有人私下到宅里撞木钟,特地喂养的。平时乾隆常拿此说笑,是说傅恒风流倜傥,讷亲谨慎。但他此刻说这些,是由高恒那里迁怒转而来的,二人如何敢辩?只得连连叩头谢罪。
“起来吧。”乾隆发泄了一阵,胸中的怒气松缓了些,口气也就变了:“朕急不择言,也许错说了你们。如今大清处于极盛之时,有你们的功劳。但又何尝没有卢焯、喀尔钦、萨哈谅的?他们变坏了,有功劳也得受诛。朕登极以来,除了小心于政务,更留心培养人才。人才关系到国家的兴衰。你们,还有高恒、阿桂、李侍尧、刘统勋、勒敏、卢焯、鄂善、钱度,朕原是准备叫你们随张廷玉、鄂尔泰进贤良祠、凌云阁上图像的。看来也不一定。朕越是盼着争气的,反倒打朕的脸!一国之治,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别以为现在不得了,离朕想的盛世,差得远呢!就真兴旺得不得了,也还得如履薄冰,如临深谷。隋文帝也开创过繁荣大业,可到炀帝手里,不几年的光景,就葬送掉了。”讷亲和傅恒俯首听完,讷亲说道:“主上训诲,奴才一一铭记在心,决不辜负皇上一片殷殷期望之心。奴才等惟有恭谨畏惧,小心奉职办差,再不敢稍涉荒唐了!”乾隆这才转入正题,说道:“太不可思议了。太平世界,在大官道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场行骗,当场受骗,其鬼域伎俩岂不是太神乎其神了,我们这些当差的是不是也太无能了?——六十五万,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
鄂尔泰在座中向乾隆一揖,说道:“万岁说的是从大处看的。‘一枝花’此举若仔细推详一下,实在是未尝不是途穷末路、狗急跳墙的行为。她在江西站不住脚,被迫逃往山东,又被高恒围剿。她逃至山西仍没有立起自己的营盘,所以才出此下策。她的如意算盘:头一件,她想趁朝廷在西南用兵时,在北方截下军饷,作招兵买马的费用,或者送给当地土匪,谋求一块立足之地;第二,她想藉此制造声势,告诉天下她还没有死,没有败;第三,给她的残兵败将鼓一下士气。虽说此事很大,却只不过是鸡鸣狗盗的行径,对于我们朝廷的大政并无太大的妨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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