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宏业接过酒，瞧着酒杯里的酒轻轻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却倒映不出他的脸。

远远的酒坊里仍有清清冷冷戚戚的琵琶声顺着风飘来，让人心幽幽。

他抬起眼，深深看向她：“少年的酒容易醉，确实……容易醉。”

“可我记忆里的秦王殿下不是容易醉的人。”明兰若托着香腮，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手臂上。

上官宏业没马上回答，只是与她一同看向窗外的山峦风景，悠悠地道：“大约是这明月下的山川家国如画，却也太沉，所以要清醒些，不敢轻易醉。”

明兰若闭上眼，抿了酒轻叹：“是啊，这道理，我懂得晚了，可现如今……”

“现如今不好么，我说过让你当我的皇后，你看，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上官宏业一边喝酒，一边打断她的话。

明兰若抬起眼看着他，轻声道：“是啊，你答应我的都做到了，上官宏业……”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上官宏业转过棱角分明的俊脸，忽然换了话题:“少年的酒容易醉，那如今的你还会为人喝醉么。”

明兰若看着他，悠远地道：“要看什么人为我酿的酒了，昨日酒祭昨日客，今日酒醉今朝人。”

上官宏业与她对视许久，转脸又看向远处的月下山河，忽然道：“往事空照梦中身，独留醒时空余恨。”

他顿了顿，锋利俊秀的眉目染了些苍凉自嘲的笑意：“你我这四句，倒是有些批命词的样子了。”

昨日酒寄昨日客，今日酒醉今朝人。

往事空照梦中身，独留醒时空余恨。

明兰若指尖轻轻抚过酒杯，看着酒杯里倒映出自己的容颜，轻声道：“当初的明兰若，钟情过那个心有山河家国的秦王殿下，所以醉了一场大梦。”

上官宏业转眼看向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纤掌，俊朗锋利的眉目深沉：“那就别醒。”

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道：“殿下，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了吧？”

他忽然笑了，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眉目间是少年一般不羁张扬，却又晦涩：“对，明日，大典之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明兰若看着他，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陛下，我不太舒服，咱们早点回去吧，天快亮了，该做准备了。”

上官宏业一愣，看向西沉的月，似悲似喜，轻叹：“是啊，天要亮了。”

月光如水，雾气悄悄弥散在城头，覆盖了谁幽幽的叹息。

人间芳菲尽，南柯梦将醒。

歌女缓缓地唱着小曲儿。

……

第二日一早，宫人们早早就准备封后仪式，凤冠凤袍，华丽奢美。

殿外忙乱，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鼓乐之声隐约传来，好不热闹。

明兰若被扶着在圆镜前妆点得华丽而盛大，钗环珠玉琳琅，苍白的脸色也染了胭脂，愈发显得眉目绝丽。

只是她的身体却有些坐都坐不稳了。

“娘娘，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陛下会亲自来迎。”宫人女官都恭敬地道。

明兰若看着镜子里虚弱美丽的自己，是的，这曾经是她最想看见的样子。

她轻叹了一声，淡淡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独自在此等候陛下，景明守着殿门。”

女官们木然地躬身退下，景明也什么都没有问，走到了门外。

明兰若转身踉跄着起来，满头金玉和身上珠翠环绕，环佩叮当，让她走起来都会觉得疲倦沉重。

她慢慢地扶着墙，一点点向殿内深处走去，每走一步，她便顺手扯下头上的发簪，或者胸前的璎珞。

“叮当……叮当……”

一件件珠翠落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内室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