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八爷怎么没来?他人呢?
曹寅目光在四贝勒、九阿哥、十阿哥身上来回扫视着,右眼皮
狂跳,一股子冷意从脚底板升起顺着脊柱攀升到了他的脖子处。
因为小太孙头一次在南方亮相,故而他们一群官员们都把目光放在了皇家第三代的这个领头羊与万岁爷身上,倒是无形间将八贝勒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子给忘记了。
如今的八阿哥还远远没有历史上“八贤王”的名声,即使他年纪轻轻就被圣上封为了贝勒爷,但说实话,江南诸位官员们对这位据说性子和善的皇子是没怎么放在心里的。
毕竟这位出身如此低微,除非前面的皇子们都英年早逝了,怕是皇位才会落到他身上吧?
可曹寅却知道万岁爷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八爷真的来江南了,但他此刻真的不在江宁!
前几日,他收到的那封密信有人在暗访江宁的事情,曹寅觉得呼吸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子清。”
康熙突然开口喊了曹寅。
曹寅一惊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康熙俯身道:
“万岁爷,您有何吩咐?”
康熙诧异地说道:
“没事儿啊,朕只是看到你一下子脸色发白、额头上冒出虚汗,以为你身体不适了。”
曹寅这下子才感觉出来自己确实出了一身冷汗,他从怀里抽出块丝帕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冲着康熙尬笑道:
“万岁爷,奴才无碍只是热着了。”
康熙点了点头,用修长的右手食指点着面前的桌子笑着道:
“子清是朕在南边最信任的人,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身子啊,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得注重养生了。”
“这人呐就像是一颗树一样,无人看管任他野蛮疯长,不出几年就长得枝枝丫丫没有外形了,树干上刚生出一颗虫洞时,修理树枝的花匠没有瞧见那虫洞,这树也没有在意,它也从来没有在遇到啄木鸟时让这鸟儿把他不慎钻进树干里的虫子捉走,长年累月下来,这好端端能作为房梁之木的大树就变成大水一冲就折掉的朽木了,惹得花匠不得不一把火将其焚烧了,白种一棵好书,惹人叹息。”
曹寅这下子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万岁爷话中有话了,他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擦越多。
孙氏也觉察出不对味的地方了,可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又听到万岁爷交代大儿子:
“子清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准备一下,后日随朕一同去祭拜明孝陵。”
“咳咳咳——”
听到老父亲要去祭拜明孝陵,老十险些被嘴里的食物噎住。
曹寅也是短暂一愣后,忙俯身行礼。
此刻全场最淡定的人就是弘晞了他可是知道历史上自己汗玛法就五次祭拜明孝陵,还是以三跪九叩极其恭敬的姿态,给明太|祖写了个“治隆唐宋”的极高评价、树立了一块石碑,而后乾隆也有样学样的在六次南巡期间,每次都要到明孝陵焚香祭酒,模仿祖父三跪九叩的恭敬姿态,给明成|祖了一个“远迈汉唐”的评价。
祖孙俩的举动固然有拉拢南方文人们心的意思,但也绝不只是单纯的政|治作秀,倘若真的只是作秀的话,何必次次都要当着众人的面三跪九叩、还对明朝的父子俩给予极高的评价?弘晞琢磨着这里面虽有政|治考虑在,但更多的却包含着雄主与雄主、猛男与猛男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意吧?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热热闹闹的宴席也散了。
夜里沐浴完的曹寅像是烙馅饼似的,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的琢磨着白日里万岁爷的举动。
康熙也穿着明黄色的寝衣躺在床上发呆,幼年时相伴着长大的情谊终究是特殊的。
他今个儿瞧见那小曹雪芹的模样,倒是瞧出来了几分小曹寅的模样。
康熙闭眼在心里叹息,回想起多年前他刚让曹寅兼任两淮巡盐御史时,年轻气盛的曹寅看不惯盐场中的贪|污行贿之风,曾公然给他上折子让他整治乱象,惹得南方臣子们抱团排斥织造府,如果不是他明目张胆的护着,曹寅早就因为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的辞官了。
他想不通究竟为何短短十年间那个正直甚至有些小自卑、满腹才华与经纶的俊朗青年也会变成在名利场里捞银子的老油条。
想到乾隆朝的那个早期廉洁,后期变成巨贪的英俊官员钮祜禄·和珅,康熙不由头疼的用手揉了揉额头,心中暗道,曹子清啊,朕把网开一面的机会留给你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