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回榻上,拿起茗碗饮茶。
卫姌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这时仆从将晚上吃食送了进来,桓启和蒋蛰低声说着什么,卫姌听了一句半句的,都是些军务。她朝外飞快扫了一眼,见夜色渐浓,心里权衡挣扎许久,依旧有些拿不定主意。
司马邳说的那句“除了谋逆,余罪借可赦”诱惑太强,让她就这般放弃,心中实在不甘。
卫姌唇微动。
桓启忽而道:“吃饭,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卫姌听了这话,便知他已猜出些什么,暗叹一声,将心中焦躁压下。一整日都未好好吃些什么,还真感觉有些饿,她吃了些鱼肉和面,剩下一大半的全进了桓启胃里。
仆从收拾离开,桓启道:“心神不宁一天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卫姌暗自咬牙,将书信取出,放到桓启面前,“琅琊王殿下命我将信送到谢家手中。”
桓启将信展开,看过之后,神色如常道:“是封密信。”
卫姌道:“这是自然,我并非琅琊王掾属,真有机密也不会让我得知。”
桓启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信件,沉吟片刻,道:“竟不是送至会稽方向,而是广陵,谢家何人在那”
卫姌道:“谢宣。”
桓启挑起眉,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目光更是一沉,嘴里重复道:“谢宣”
卫姌点了点头,坦然自若。
桓启朝她一瞥,冷哼一声道:“倒是巧了,竟不叫别人,让你去送信。”
卫姌道:“庾氏突然发作,王府中人,太原王氏都被看着不能离城,也只有像我这样不起眼的身份,才不惹人注意。”
桓启这时却来了句,“未必是不起眼,卫氏玉郎之名如今天下还有谁不知。”
卫姌听他语气不善,也不去辩驳,只道:“如今你已知缘由,可能让我去送信”
桓启断然道:“不行。”
卫姌皱眉,心中早有预料,也没有太过恼怒,又道:“派你的人快马去送一趟,这总行吧”
桓启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刻答应,抬起眼,目光深沉,道:“司马邳多疑猜忌,玉度和我说说,到底做了什么,竟叫他将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了你,当初在豫章,也是他有意托庇。”
卫姌没料到他此时翻起旧账,道:“没做什么。”
桓启盯着她看了一回,脸上微微笑着,目光却凌厉起来,“没做什么就能叫你司马邳另眼相看,眼前这般境地,还将信交给你,司马邳是将半条命就交给你了,这还叫没做什么”
卫姌被他目光一刺,心重重跳了两下,立刻反唇相讥,“二哥疑心什么,难道怕司马邳知晓我身份”
桓启被她说破心思,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恼。刚才短短一瞬他脑中闪过这样的怀疑,但随即想到以司马邳的性情,若是知道卫姌是女郎,只怕更有避忌。
“他如何打算先不去说,你对他倒也是尽心尽力,”桓启道,“皇亲门阀正争斗,你无官无职都敢掺和进去,不知死活。”
卫姌定定看着他,浅浅笑道:“富贵历来都是险中求,二哥当年抓住成汉细作不也同样凶险,若非我运气不好,路上碰见你……”
见她忿忿模样,双眸明净清亮,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伶俐,桓启笑起来,展臂一捞,把卫姌抱进怀中,心想,任她如何机敏,该是落他手上,逃也逃不了。
卫姌本在说着正事,也不知他为何刚才还有些严厉,此刻却突然又不正经起来,双手用力推他。
桓启抓着她的手,去亲她的脸,被一下避过,亲在了头发上,却也馨香好闻,他捏了捏她的手掌,道:“你一个女郎,莫非也要学着忠于事君那套”
卫姌力气挣不过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道:“外间都在传,殷浩流放,桓家再无掣肘,如今又多了江州一地,有了地利之优,发兵可直达建康,二哥不肯送信,莫非就打着这样的主意”
桓启笑道:“流言无知,岂能当真。”
卫姌道:“未必会发兵,但却可以瞧着庾氏在建康搅动风雨,等着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