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福子还挺容易满足。”
周玄回了屋,拿了换洗的衣服,端着盆,朝着澡堂去了。
路过锅炉房的时候,
他瞧见烧锅炉的老马,正窝在炉子旁,穿着厚褂子,弓着个背。
“老马,这天这么热,我呆外头都一身汗,你还窝炉子旁边?”
“少班主,我发汗呢。”老马笑了笑,把左边袖子撸得高高的。
只见他手臂上,戴着一串又一串的菩提子、小核桃,甚至还有狗牙,全是文玩串子。
“盘串嘛,主要是靠皮肤上的油沁到珠子里,让串显得油汪汪的,人一出汗,油就多,珠子就亮。”
老马解释道。
“你还是条文玩虫子。”周玄拿手在鼻前扇了扇。
这老马应该才喝过酒,张嘴就是酒味,熏人得很。
“我啥都玩,给你瞧个新鲜的。”
老马酒劲上来了,要显摆,从衣领里面掏出个串了红绳子的骨头扳指,亮了亮,问周玄:“瞧出什么了没?”
“这扳指,不像动物的骨头。”
扳指骨质雪白致密,不像动物的那么糙。
“有点眼力,这是人脚的螺丝骨做的,西边雪原府一带的人,爱玩骨头,喜欢把骨头做成手串、把件,而且骨头还得选呢,一般人的骨头不要,都是僧人的骨头,看看这个,这是大腿上截下来的……这个天灵盖最中间的那一片……”
老马一件件的拿,还递给周玄去“品一品”。
周玄只觉得晦气,起身就走:“好家伙,你这头骨腿骨大脚趾戴一身,都能凑个人出来,别盘这玩意儿,邪门!洗澡去了,回见。”
他端着盆继续往澡堂走,边走边琢磨:“这锅炉房感觉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周玄总觉得这地方太安静了。
周家班是个冥戏班,给死人唱戏的地方,游魂野鬼到处飘荡,以他的感知力,走哪都能偶尔听到点“鬼哭魂泣”的声,但偏偏锅炉房没有。
他想到这儿,回头又望了一眼,没瞧出名堂,只觉得烧炉子的火,特别旺,便想着——或许是火炉太旺了,游魂小鬼不太敢靠近。
……
目送着周玄离开后,老马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离烤火炉又近了些。
他下午才喝的酒,此时酒劲大得顶脑门,加上火力过猛,胃极不舒服,竟然呕出了一大滩食物渣子。
一地的污秽腥臊。
老马突然变得紧张,拿起铲煤的铲子,将污秽之物,铲到装煤灰的小推车上。
只见那躺在煤灰上的污秽物中,竟然还有几截惨白的物事,若是瞧仔细了,便能发现,它们是……人的指骨。
老马又拿着铲子,将推车里的煤灰和弄了几番,用煤灰将指骨掩盖后,推着车出门倒煤灰。
“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差点误事。”
老马喃喃说道。
……
下午五点半,周玄评书开演了,
原本这个点,食堂最热闹,毕竟是周家班的开饭时间,但今天反而最冷清。
师傅徒弟们,打了饭捧着饭碗就跑院子里瞧热闹去了。
热情最高的,还得属吕明坤和净仪房的师兄们,他们总是晚上工作,听评书今天第一回听到热乎的。
他们在听到有人拿大喇叭喊“少班主要说书”后,一个个先奔澡堂,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齐刷刷的往院子里坐成两排,周围都没人,凭空就把场院隔出个无形的包间。
没办法,净仪房的人,天天跟尸体打交道,那尸味都沁到他们骨子里了,洗澡都不管事,离他们近了,总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膈应味道。
不过吕明坤他们被嫌弃惯了,径直屏蔽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乐呵呵的听讲书。
“上回书说到,赤须子酒醉失宝钺,众豪杰追踪九和宫……”
周玄一声醒木拍下,观众便停了交头接耳声,安静听书。
周伶衣同往常一样,也搬着凳子听书,时不时的瞄周围一眼,虽说已经定下了“守株待兔”的策略,但若是能早点找出内鬼,自然是好的。
“哎!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半点异动都抓不到。”周伶衣收获无果,只能闭目养神起来。
……
“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周玄今天只准备了三集书梁子,一讲完,收了醒木折扇就往屋里跑,实在是怕戏班的人太热情,稍微走得慢点,一大院子人簇拥上来,非得吵着再让他讲一集,他是真掏不出来货了。
才回屋,袁不语匆忙走了进来,问:“玄小子,烧完六寸香了没?”
周玄进入秘境,瞧了一眼后,说:“烧完六寸还有富余。”
“来,好好回忆回忆咱们祖师爷的模样,生个有神明的梦出来。”
袁不语闭上眼睛,等待周玄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