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片空白中起步,当过子弟中学的教师,也当过厂长秘书,幸运地升入中层,期间带薪离职在复旦学习了二年国际金融,回厂后长期担任营销部长,最高的职务是分管营销的总经理助理。在那个很大的厂子里,他有很多大学的同学校友,他的境遇算是好的,薪水和灰色收入相比周围都是不错的。他迷上了唱歌,打牌,做着无数心无上进的年轻人做的事。但四十岁后风云突变,因为与新任领导不合,他不顾组织的挽留,妻子和朋友的解劝,辞职到了北京,进入北京现代,他想做老本行营销,但却当了一名工程师,他的工作单位是动力系统部,做着转化韩国技术的工作。重新捡起丢掉的专业,很吃力,也很累,几乎每天加班到深夜。薪酬比原来多了,实际落到手里的并没有增加多少,他和别人合租了一套居室,在什么桥附近。北京的桥是那么多,多的让他都记不住了。后来公司给他提供了一套住房,他要妻子辞职来北京,妻子也答应了。他拼命干活,为了挣更多的钱,他不晓得,钱不是衡量成功的唯一砝码。
梦境里有二个最牵挂的人,也是最清晰的人,一是他的妻子,她叫邢芳,一名平凡但心地极其善良的女人,无怨无悔地陪伴了他二十一年,一场突发的心脏病夺去了她四十三岁的生命。是的,她身体不好,结婚后生了儿子后身体便差了,染上许多慢性病。他没有认真地为妻子张罗着治疗过,邢芳也没有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总是默默地做着家务,努力在他回家时为他端上尽可能丰盛的饭菜,总是将他们共同建设的家收拾的一尘不染。当时儿子远在澳洲留学,她去世时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亲人。他赶回家,面对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突然觉得,他是那么的对不起她,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她始终没有说,连一句怨恨的话也没有。好像那些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他面对她毫无知觉的躯体时,他方晓得,她是知道的。她都忍耐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为了所有她认为应当保护的人。妻子过世后,他在浑浑噩噩中过了一年,学会了酗酒,那天从酒吧出来,漫无目的地闲逛,过街时被一辆鲜红的跑车撞飞,他身在半空中仍清晰地看清那辆深红色跑车和驾驶座上男子惊讶的表情,男子年岁绝对不大,染着一头黄发。他也记得,那是2009年10月30日,星期六,一个细雨飘飞的日子。
除了邢芳,还有就是奶奶。他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这点和弟弟荣逸不同。奶奶在他三十岁时去世了,当时他出差不在,身边只有孙媳邢芳。父母,叔叔和婶婶都不在,他们对形同累赘的奶奶一向冷冰冰的,包括奶奶的身后事。他那时不晓事,总在瞎忙,很少关心和陪伴奶奶,每次到奶奶那儿,都不晓得多和奶奶聊聊,聊聊他的往事,他的童年。总以为给奶奶买些水果糕点就是孝顺,总不晓得奶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等奶奶走了,他才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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