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知道,他大约并不是真的有什么看淡生死的大气概,或许他只是丧失了生的希望,因此自我麻痹罢了。
这种病人她同样见过许多,在如此疫情爆发的大环境下,麻木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难免使人心有戚戚。
江慧嘉按捺住情绪,强行将注意力放回到何有俊家小儿身上。孩子只有三岁,这个时候当然是优先给孩子看诊。
何娘子面色觥白,见江慧嘉来了,她嘴唇便翕动了下,然而到底不曾出声,只沉默着福了一礼,然后起身让到一旁。
江慧嘉仔细观察床上的孩子。
孩子蜷着身体,紧紧抱着被子,整个人正处在半昏沉半清醒的状态之间。
他像是冷极了,尽管整个小身体都缩在了被子里,他也仍在不停打着寒战,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再听着他艰难的呼吸声,旁人仅是目睹,都尽能想象他会有多难受。
江慧嘉伸出手,隔着手套用手背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果然触手高热。
再轻轻拉了拉被子,只见到孩子脖颈间有明显隆起,虽不如此前的汪秀才那般夸张,可肿胀有如鸡子,也十分明显了。
不用再多看,江慧嘉已经明白,这孩子是感染了腺鼠疫,然后腺鼠疫又继发为肺鼠疫。
诸多类型的鼠疫中,最可怕的当属肺鼠疫。
继发性肺鼠疫病况复杂,严重的旦夕即死,患者多死于休克及呼吸衰竭。
最可怖的是,患者死后全身皮肤往往呈黑紫色,因而西方国家又常将此称之为“黑死病”!
江慧嘉将微微颤抖的右手背在身后,又紧捏拳头,努力克制。
此时,她的心又何尝不在颤抖?
毁城灭国,曾席卷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她真的能够在古代医疗条件下克制住它吗?
孩子轻哼一声,喉间模模糊糊嘟囔:“冷!娘……我好冷……”
何娘子忽地一下就捂住嘴,发出低低的嗷呜。
江慧嘉浑身便是一个激灵。
不!她不能灰心,就算链霉素的提取可能赶不及了,但她还可以试一试大蒜素!
江慧嘉立即打开身旁的医药箱,一边又快速掀开被子。
她取了银针,手指在孩子蜷紧的胳臂上一溜弹动,孩子微一放松,她便趁机抓出孩子一只小手掌,同时银针闪动,便已是飞速在孩子五指指尖扎过一遍。
如法炮制孩子另一只手,直到孩子双手十指都冒出隐隐泛着黑光的血液。
何有俊的反应硬是没她动作快,直到江慧嘉给孩子十个指头都放了血,他才带着惊慌与焦急道:“江神医,你这……这怎地扎孩子呢?”
江慧嘉道:“此为十宣刺血,为小儿降热。”
说着她又接连在孩子脖颈、头脑之间连刺数针。
这一次不是放血,而是采取了留针。
目的是激发孩子自身的抵抗力,同时尽量保证他不要休克。
肺鼠疫病人的病况很不稳定,有时候看着仿佛还能坚持,可若是突然病重,也很有可能顷刻衰竭至死。
江慧嘉随即取了纸笔,写下一道药方:“生石膏、大黄、知母、丹皮、赤芍、生地、黄连、黄芩、连翘……”
这不是解毒活血汤,而是江慧嘉根据何家小儿病况单为他拟的方子。
解毒活血汤当然很好,不过辨证施治也很重要,灵活运用才是行医之道。
方子交给何有俊,江慧嘉叫他自去设在病迁坊的药房取药煎药。
因为烟树庄大火,如今的病迁坊是临时设立在烟树庄旁边的,药房则被太医院的医官接手管理。
江慧嘉随即起身向外走,同时吩咐等在门外的禁军:“去为我准备一间空屋,再取些大蒜来……”
她要立即想办法提取大蒜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