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于完全落下,天黑了。
平城的城头上,宋熠已下令鸣金收兵。
窦思危虽然杀红了眼,倒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不敢不听宋熠的命令,随着锣鼓金磬之声响起,他终于放弃继续追击敌方残兵,选择了收兵回城。
随后是清点伤亡,救治伤兵,制定抚恤计划,又重新安排轮值。
敌军虽然败退了一回,后续事情却还有很多。也不是说打退了敌军这一回,平城便就此无忧了,接下来的警戒也同时要跟上。
更复杂的是,此番他们还得考虑怎么与京城联络!
平城这边的敌军是退了,京城那边呢?
所谓的代王“二十万大军”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他们是不是要救援京城?又或者是不是要联系周边州县?
作为平城上级的商丘此刻又是个什么状况?
并且,在没有中央命令的情况下,地方守军是不允许随意出动的。
平城此番情况特殊,反贼都打到门上来了,窦思危带着禁军与青壮在城门口反击,倒还不算违规。
可假如要再驰援京城,又该怎么办?
县衙大堂中,窦思危倒是自嘲一笑:“嘿,那贼首,不是说有二十万大军嘛,比起那二十万,咱这八百禁军小得跟个笑话似的。说什么驰援呢,那是往咱自己脸上贴金,开玩笑嘿!”
可不是么,相比二十万大军,这边的八百禁军可不就如同蚂蚁微尘般,蚂蚁还能啃动大象不成?
同时参与商议的张县丞、娄县尉等人都不吱声。
跟着窦思危一块自嘲没必要,他们也不想禁军离开平城。
拢共就这么点能打的,这要是都走了,平城谁来管?
反正不管京城的天塌不塌,都由不得他们左右,所以,还是先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罢。
至于临时招募的那些青壮,没了禁军,他们就是没牙的老虎,跟在禁军后头摇旗呐喊壮壮声势,捡捡小漏还成,真要当兵用,还不如那些兵油子巡检呢!
只是这些话众人不好明着说,明说了显得大家都不忠君,因此不如沉默。
宋熠对这些其实也心知肚明,局势太乱了,他也只能就着眼下的情况一点点捋清接下来要做的事。
当下吩咐:“窦兄,还需你派人,周边州县都要走一趟。”
联络四周,查探情报,这些都是必须的。
他们不能真的做一座孤城,更不能做睁眼瞎。
又对张英标说:“请张大人修几封书信,与周边各地方官员交换往来。”
他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信都写了,所以其余的信都交给张英标,他只写通往京城的那封。
待要再吩咐其它事,大堂外忽然响起一声带着极大惊慌的反问:“什么?江神医被掳走了?”
什么?
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大堂内,张英标等人都是一惊,又是一慌。
然后,众人便齐齐将视线转向宋熠。
只见方才还挺直脊背端坐在上首的宋熠忽然整个人都向前一倾。
眼看他竟是要从椅子上栽下来了!
关键时刻他双手一用力,却又猛地扶住了椅子两边的把手。
“谁在外头?”他低喝,“进来仔细说!”
一句话出口,一点殷红却从他嘴角缓缓淌出。
窦思危瞪大眼睛,张英标结结巴巴:“宋、宋大人……”你吐血了……
宋熠道:“娄县尉,取舆图来。”
千里舆图,且铺上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