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你们——来了。”
“是,我们来了。”
看着病榻上面无人色、骨瘦如柴的隗通,想到往日里能够纵马驰射、上阵杀敌的好汉子,今日竟然被疫病折磨成这副模样,阎行声腔再次哽咽起来,他强忍着悲切,再也说不出话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名跟随自己出塞与羌人交易的轻侠,那名跟自己从军东征的骑士,那名从多番血战中磨砺出来的骑卒军候,白狗聚的结阵厮杀、汧水边上的夺命狂奔、俘虏营中欣然重逢、驰援河东的意气鹰扬······
如今,这一切走到了尽头。
尽管阎行知道这些感染了疫病的将士,十个人中有七八个最后都难以存活下来,虽然他知道和隗通的道别迟早会来,但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当年那些跟随自己从允吾走出来的部曲、骑士,在乱世的战阵中苦苦厮杀,凋零殆尽,如今还能够存活下来的,屈指可数,而现在,连隗通也要走了。
看到阎行虎眼含泪,哽咽着声音说不出话来,病入膏肓的隗通这个时候回光返照般地生出几分力气来,他艰难地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了笑容,气若游丝地说道:
“少君,通——要先走一步了,去见多时未见——的允吾轻侠好友、军中袍泽了,可恨——再不能跟随少君——上阵杀敌——纵马驰猎了,可恨,通再也不能重返金城,看不到塞上的胡姬,再喝不到河西的美酒了——”
说完这一些话的隗通,几乎是耗尽了身上仅有的力气,他很快又陷入到了意识模糊中去,枯瘦的手臂微微抖动,口中呻吟着喊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
阎行等人听了许久,才听出隗通呻吟的,竟民间广为传唱的《东门行》,这首《东门行》描绘了一幅凄惨又壮丽的画面:主人公走出家门,不想回家,可是妻子儿女又难以割舍。一进屋门,只见家徒四壁,生活无望,他又拔剑出门,妻子生怕出事,一边哭泣一边劝阻,但主人公仍感到无路可走,终于挥衣而去。
隗通土生土长在金城,自幼家穷,又地接边塞,汉、羌、胡交战不休,父母死于兵灾,兄弟姐妹不是被掳走就是失散于战场上,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跟着甘陵投奔了阎行,之后又跟着阎行转战四方,在壮年之际,却要早早结束性命,弥留之际,他的灵魂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了那个家徒四壁的家中。
病榻上的隗通的喉结还在滚动,可却已经唱不出声响来,阎行紧咬牙关,仰首将滚烫的泪水收回眼眶之中,再低头时,他脸上已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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