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不行吗?
谢拂池对守着门的魔姬说:“拿点干净的棉布,一盆清水。”
东西很快就拿来。
谢拂池面无表情:“手。”
他眼中晕开点点笑意,乖顺地伸出手递到她面前。
谢拂池沾湿手帕,一点点擦干他手背上的血迹,她擦的很细致,连指缝间干涸的血渍都没放过。
掌心温暖地熨帖着他冰凉的指尖。
他凝着她垂眸时专注的侧脸,一时微微晃神,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谢拂池擦完血之后,便拿出自己的伤药替他涂上。这一记诀,打在普通魔族的身上恐怕是要魂飞魄散,打在他手上也是一道不浅的伤痕,因此她动作格外轻柔些。
包扎的时候倒是很潦草,谢拂池飞快地退开一步,皱了下鼻子。
他顿了下,“我去换身衣裳。”
这一身的血腥气,定是熏到她了。
谢拂池没说好与不好,等他转身,道:“羊皮卷。”
星星点点燃起的火苗,猛地被浇上一盆冷水。他半晌才道:“一会给你。”
谢拂池点头:“那我先回去等着。”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魔姬大着胆子上前问:“尊上可还要沐浴更衣?”
他喉咙滚了滚,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温软触感,他说:“去准备。”
魔界的饮食与天界差别倒是不大,早膳用的粥也炖的软糯香甜。谢拂池用完,开始调息。
但始终心乱如麻,不能安定。
魔尊似乎在动摇,既想朝她走出那一步,又迟疑而警惕地否认着。
她出神地站在一盏琉璃灯前,火舌若有似无地舔着上面的流苏,这点可有可无的羁绊在消散边缘徘徊。
她停在那里,不进不退,一如她的心绪,起伏不定。
蔺修说魔尊铁血手腕,残忍无情。
她当时不以为然,对于魔族,天界总是不忌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
在永川河畔,命令那些魔族自裁的时候,他没有半分犹豫,与从前的神君大相径庭。
杀兮鹤,囚天仙,斩魔族。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他还是……那个人吗?
风吹来,火焰猛地窜起,发带卷入火中。谢拂池下意识将它挑起来,放在手心打量,只有尾稍焦了些,方才松口气。
可随即,她又一怔。
姮媞从碗里优雅地抬头:“我猜你在想,时嬴为什么不是真死在画城了呢?这样你现在就不用做出抉择了。”
似昨夜穿过云层的惊雷乍响,谢拂池盯着姮媞。
“私心,道义,你所在意的东西太多。”她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刻,姮媞也辨不出她的情绪,只略带嘲讽地开口:“与在炭火上挣扎求生,不如骗骗自己,至少还能好受一点。”
谢拂池知道她在报复自己刚刚的行径,习惯性地与她反唇相讥:“你倒是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只是有人不了解罢了。”
姮媞含着淡诮望向她身后,谢拂池忽升起一缕不详的预感。
颀长影子映在屏风上,恍若隔世。
隔着屏风,四目相对。
这一瞬格外漫长,谢拂池无声地将发带缠在指尖,不动声色地收入怀中。
羊皮纸捏在手上,魔尊忽然低低笑出声:“他既无上仙这般兼济天下的胸怀,又无至死不渝的爱人挚友,如此亲寡凉薄之人,本就不该活着。”
“已死之人,不会复生。”
谢拂池搭在虚华镜上的手骤然握紧,“不要说了。”
这种话她也觉得厌烦吗?他偏头微微笑起来,苍白又孤冷,像藏在枯叶暗影里的雪,终究到了春阳照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