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拂池将羊皮卷扔过去。
辰南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捻过羊皮卷的表面,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他这才伸出左手,掌心托着一个琉璃瓶,一弹指,落在谢拂池怀中。
谢拂池摇晃着瓶中流光溢彩的眼泪,“我真的好奇,像您这么种高高在上的尊神,又会为谁流下的眼泪?”
辰南实在不想跟她多言,一拂袖,“出去吧。”
谢拂池点头应是。
辰南回眸,遥望那尊冰冷的塑像。
神像持剑而立,羽冠白衣,身姿卓绝。神主眉目低敛,似与他隔着岁月相望,千年万年,祂都这样无悲无喜,可又像是参透一切的悲悯。
辰南伸手抚上祂的衣摆,又怕让祂沾染上尘埃一般,只一触,旋即松开。
他轻轻地叹:“我很快就能让你解脱了……师尊。”
*
星辰宫。
重重青纱淹没卧榻上的影,滴漏声阵阵,昏蒙无光的夜,眼中忽然微微刺痛。
少年魔尊披衣而起,伸手在寝殿的屏风上一拂,立刻露出一方深邃的露台。
他踏入其中。
风自星辰海深处吹来,吹动他的衣衫,吹动露台边一株紫色的藤蔓,藤蔓上结了花,半开不开。
若有年长一些的魔族,便会认出这是魔界已经绝迹的一种花,纵在无光无热的环境中,亦能拼命汲取灵气顽强生存亦可作为魂体的暂栖之处。
“尊上,您真的要这么做?”
那花在风中竟开了口,涩哑难听。
时嬴沉默不语,晦暗的光影影绰绰,如墨水一般在他肩头洇开。
花藤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低低伏在峭壁上。
魔雾后露出月亮的一角,只是这轮月变得绯红,染的周边云霞都一片诡异。
他的眼眸也印染了绯色,抬手按下躁动的感觉,他微微地笑,更显得妖冶无比:“当初不是你告诉我,即使拿回眼睛,我与魔界命运也是相连的吗?不这样做,难道要我与魔界一起慢慢走向衰亡?”
花藤沉寂下去,“但魔界的障是天底下所有生灵的贪嗔痴妄所化,即使是渊何,也无法斩尽所有的妄念,我们永远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宿命。”
他平静道:“但镇守在魔界中的,也可以不是魔族。”
花藤陡然一惊。
“您,您是说——”
“一念神,一念魔,神也可以成魔。”
为何魔生来低贱,天族永享洞天福地,诸天供奉,生而尊荣,却汲汲营营,一生为自己的利益奔走。
而魔生而凄苦,却要备受歧视?
他从不是个心怀苍生之人,但在天界数千年,也算生而高贵,但只是这双与行渊相似的眼睛,便被天界诸仙百般折磨。落于魔界百年,他见识了如傀老这般阴险自私的贵族,却也见到了为情义而死的诸魔。
魔,人,天,有何不同?偏天族配称高贵,配居华室,配称之为四界之主。这一切是他的宿命,又何尝不是四界既定的宿命?
花藤看着魔尊眼底翻涌的暗色,低道:“您知道吗?我一直认为您与行渊魔尊不同,可现在看来,您竟与他一样,想改变这四界的格局,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只是这样,您与谢拂池……”
血月再次被魔雾掩埋,时嬴捂住剧痛的眼眸,声音忽然柔和起来,好像被触及到最柔软的地方。
“我没有骗她,神魔易位之后,我会随她去任何地方。”
哪怕是天界?
是的,哪怕是天界。
只是那时,天界再也不是天人的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