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寰婕原本又拿起茶壶准备去接一壶清甜的井水过来,听到霍尧说不渴,她只得又将茶壶搁下,再次坐回椅子里。
霍尧看出来了她的紧张,又心疼又无奈,他轻声道:“不然你帮我摘几个杏子吃吧。”
“早上摘过一篓子了,我去给大人洗几个。”
说着人就站了起来。
哪成想霍尧又反口:“算了,一会儿要吃饭,我怕吃了又吃不下饭了,郑姑娘不如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郑寰婕原本还想着,洗杏子好啊,她终于可以躲避他一会儿了。
不是她怕他,实在是她前世爱他太深,如今看着他,依然控制不住心跳的频率。
她深知她还是爱他的,只是这一世她不敢爱了,只能努力藏着这份爱意。
不面对他或者在周围人多的时候,她还能够自如,可就这般与他独处,实在考验她的定力。
而霍尧分明就是不想她好过,刚说了吃杏子,转头又说不吃,还让她陪他说话,她能陪他说什么话。
郑寰婕无奈开口:“大人想聊什么?”
霍尧道:“随便聊什么都行,我听说你要去云州城了,林相府有派人来接你吗?”
郑寰婕心想,果然霍尧知道她的事情。
她没什么可丢人的,当年薄情寡义之人是林相,她母亲救了他一命,对他有救命之恩,如果当年没有她母亲,林相指不定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权位。
郑寰婕淡淡开口:“林相府的人还没来。”
“来了你就与他们走吗?”
这话问的奇怪,郑寰婕不解地望了霍尧一眼。
霍尧跟着道:“我的意思是,你虽然与林相相认了,但从没见过,更加没见过林相府的人,我怕你跟着他们会紧张或是会害怕,正好我江州的事情办完后也要回云州城,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与我一起回去的,我的战舰在海上无人敢骚扰,我可以平安将你送到林相府。”
郑寰婕内心惊诧了一下,实在没想到霍尧会愿意送她。
能坐霍尧的船当然极好,毕竟林相府的人打着接她的名头实则是干着杀她的勾当。
前一世她没防备,着了他们的道,但她命大,被霍尧救了。
可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也想好了如果林相府的人来了,她该如何与他们周旋,才能让自己不坐他们的船。
郑寰婕说:“民女坐大人的船,会不会不太方便?”
霍尧道:“你放心,虽然战舰上多数都是水师,但也有少数的家眷陪行,你如果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让一些水师家眷过来陪着你,你若不想让外人打扰,那便呆在房间里,从房间里也能看到海景,不会无聊的。”
郑寰婕说:“民女的意思是大人的船是军中所用,护送民女回云州,会不会遭外人非议?”
霍尧冷哼:“谁敢。”
也是,无人敢。
就算真有人敢,霍尧也能让他们闭嘴。
这就是皇上面前大红人的权威。
不,他是皇上嫡长子,他做什么,皇上都不会真的责怪他,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得皇上器重以及疼爱的最根本原因。
上一世郑寰婕也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对霍尧那般好,简直好的令人嫉妒。
原以为霍尧是霍家嫡子,而霍家又是陈王朝的开疆功臣,皇上念旧,自然恩及后代,却不想,真正的原因是,霍尧他并非霍雷霆和乔千谊的儿子,他是皇上与原配姚皇后的儿子。
思前想后,郑寰婕开口:“如果不麻烦的话,民女当然愿意坐大人的船。”
“那好,说定了,我们一起回云州城。”
我们、一起。
这四个字,无端的惹得郑寰婕的眼眶又一热,一股受不住的强烈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的席卷而来,压迫刺激着她的泪腺,几乎是顷刻间,她的泪就忽然决堤而出。
她慌忙伸手去擦,却是越擦越多,好像这具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这双眼睛已经不是她的了,她拼命去抑制这莫名其妙的眼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她连忙站起来往屋内跑。
霍尧大惊,跟着站起,嘴上紧张地问:“郑姑娘,你怎么了?”
郑寰婕摇头,哭的状态已经让她无法再完整吐出一个字,她也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是哭声。
她飞快跑进堂屋,又一头扎进自己的闺房,之后任由自己哭出声来,彻彻底底的哭,痛痛快快的哭,连带着上一辈子的所有心酸苦难委屈悲凉都哭了出来。
霍尧站在堂屋门外,没有跨过那道门槛,虽然郑寰婕进了自己的闺房,闺房离堂屋还挺远,离院子也远,但霍尧还是听到了她的哭声。
上一世,她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哭?
他从不关心她,见她的次数也少,每次看到她也是正眼不瞧一眼,她是好看还是难看,是过的好还是过的不好,是高兴还是伤心,他一概不知也一概不过问。
她十四岁进林相府,十七岁嫁给他,临死刚满三十岁,他们成亲十三载,他却是把她看的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五指狠狠地攥缩成一团,霍尧把左臂靠在门柱上,静静地听着远处闺阁里郑寰婕的哭泣声,一声一声,似突降的冰雹狠狠地砸在他的心房上,又痛又冷,滋生出遍体凉寒。
寰寰,前一世我辜负了你,这一世,请让我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