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教导,太后病重,举国上下不许嫁娶、作乐、屠宰、祈祷、生祭。你是哪里来的妖人?!”
就这么一句话,霹雳似的,吓得那尼姑当场卷了符纸,拿着三尺长的桃木剑,银子也不要了,夺路而逃。
消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气得一个仰倒,大半月不许二房的人过去请安。自此对本就不待见的七姑娘更没了好脸。连站在屋外请安都不允了。
“那样子的姑娘实在神气。你是没见着,当时我瞧着,五岁大的半大女童,气焰滔天了。”春英笑起来,眼里却带着心疼。“可是自那以后,姑娘再没被允许进过老太太的荣善堂。在祖屋那会儿,成了各房最不受宠的姑娘,连庶出的都比不上。”
绿芙哼哼,接二连三翻眼皮儿。显是为七姑娘抱不平,可对老太太又不能妄言。“那日跟着崔妈妈去前头领月钱,错过了瞧瞧咱家姑娘的威风。不过姐姐你也用不着替姑娘难过。姑娘不是说了,她不去荣善堂里给老太太添堵,日日就在屋里头祈福老太太长寿安康。”
一提“长寿安康”四个字儿,两人都会心笑起来。七姑娘这祈福是没个准点的,想起来念一遍,不是在饭桌上,就是还赖在榻上没起。遇了这样的不平事,也就姑娘这样的面人儿受得住。依旧在自个儿院子里活得自在欢喜,跟二爷两个在课业上,大大给二房涨了脸。
多少年过去,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两人相顾而笑,伺候姑娘的日子,酸甜苦辣都记在心头。
学着春英仰起头,绿芙望着生了毛边儿的月亮,虚着眼睛想看个明白。
“姐姐不觉得奇怪么?小姐五岁那年的厉害劲儿,老宅里人尽皆知。可后来这股子执拗,随着二爷好起来,都到哪儿去了呢?年岁渐长,人也越发和善起来。冲谁都是一张笑脸,一年里也难得发一次脾气。喜静不喜动,除了与二爷斗嘴,连五姑娘挑刺儿,也是十次九次不搭理。不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么?这话在小姐身上好似不中用。”
回头向窗口看一看,正好瞧见姑娘起身舒展下腰肢,扭了扭胳膊,去案上又取了本书来。这样子,夜里是不会早早歇下。
春英琢磨半晌,伸手随意捶打着膝盖。这只手举起来,那只手落下去,无意识动作着,全副心思都在自家姑娘身上。
“姑娘的性子,只怕府上就二爷最清楚。你我这样的,一辈子也没读过什么书,见识短,脑子哪里够使。”想一想,这话有缺漏,得再添一句。“世子爷该是明白。否则也不会拿捏起姑娘,一捏一个准。”
提起那位,绿芙眼珠子转一转,凑近了跟春英耳语。“有没有发现,姑娘每次从后头回来,不是慌慌张张,就是念念有词。总归都跟世子有关的。”
七姑娘翻着那人给的通史第二卷,眼角瞥见绿芙那丫头鬼鬼祟祟,挤眉弄眼。停下来仔细端看片刻,揉揉额角,那丫头真是要反了天了。
她与世子的闲话也敢胡说。隔着这样远,一眼看穿绿芙在嘀咕个什么劲儿。
瞧瞧更漏,亥时过半。抚着腕间的珠子,今晚的“夜课”也不能疏缺。遂起身靠在窗槛前,赶了两人回屋歇着。自个儿关上窗,闭了门户,回身坐妆奁前绣凳上。对着纱灯下黄橙橙的铜镜,渐渐正了容色,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