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什么。”何清沅随口应了一声。
好在何婆子这会还困着,又含混不清地骂了句什么,翻个身睡了。
这一次,门外彻底没了声音。
何清沅已经穿好了衣裳,再躺下去睡也不成样子,干脆就一个人出了门去打了水洗脸。
等何婆子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何清沅已经从外边拿了饭菜回来。
普通杂役下人的早饭没什么讲究,即便昨日是重午节,今天也不过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一叠外酥里韧的葱油饼,一碟新腌的酱菜再配两个油汪汪的咸鸭蛋罢了。饭菜并不精致,但好歹管饱,不够了还可以再去要。
当然,每人平日所用的分量多少还是有数的,再去要的话少不了和管事的磨嘴皮子。
母女二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下,慢慢地享受着难得清静的时光。
何清沅从前是个好吃的,舌头也甚是挑剔。但是苦于常年生病,前世虽然看着锦衣玉食,却也没能吃到什么好的。
好在重生后她多半待在小厨房里,虽然整天烟熏火燎,活计也未必如上房的丫鬟们清闲自在,但好在伙食不差。每日忙完后的饭多半是小厨房里的人做的,偶尔赶上封家娘子心情好,还能吃到更好的。
外院厨房的手艺也不差,饼里很舍得放油,两面烙得焦黄酥脆,咬一口都是喷香;米粥虽然只是最普通的白米粥,但热气腾腾,每一粒米都被熬的柔软舒展,几乎入口即化,一碗下去熨帖到人的心里;咸鸭蛋也腌的正好,不至于太咸,也不至于太淡,蛋白雪白柔软,蛋黄灿金流油。不过味道最好的还属他们做的酱萝卜。
何清沅从前养病,大夫只让饮食务必清淡,虽然侯府的膳食不差,但到了她这里就要大打折扣。酱萝卜这种想都不敢想,即便是想吃,丫鬟们都要先在滚水里反复涮一涮,再到她嘴里,已经什么味都没有了。
萝卜被切成了斜卷的小片酱了,咬一口脆中带韧,里面的酱汁被激了出来,满口浓郁的酱香,配着葱油饼、白米粥,倒是很下饭。
何清沅用竹箸多夹起了些,慢慢又尝出了莳萝、茴香、松仁、杏仁的味道,再一尝,隐隐还有些水芹的味道,不过她也不大确定,就这么看着那小碟酱萝卜出了神。
萝卜不过是一样再普通不过的食材,但却能变出无数的花样,即便只作为下饭的小菜,萝卜也能数十种做法。比如说就她在小厨房里知道的,就有什么五香萝卜、槽酱萝卜、三友萝卜、糖醋萝卜卷、酱萝卜包、醉萝卜等等,各种做法、配料都有不同,比姑娘家所做的针线配色、花样还让人眼花缭乱。
或许,这正是饮馔一道的独特所在。
何清沅正出神地想着,一旁的何婆子突然问了一句:
“你在想什么呢?”
何婆子冷不丁这么一问,何清沅下意识地就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这酱萝卜味道不错,也不知道这厨房是怎么做的。”
话一出口,她就自知失言。
果然,何婆子听了就骂:“果然是骨子里的下等胚子,烂泥扶不上墙。你还真把自己当那灶上的烧饭丫头了!不行,赶明我就去姑娘面前让她把你叫回房里。好歹我在姑娘面前还有几分脸面,我就是豁出去着这脸面不要了,也得让姑娘把你叫回上房里去!”
何清沅只能讪笑道:“我就是嘴上这么一说罢了,瞧您急的。前两日我才见过姑娘了,姑娘说了,要我再在小厨房里安分待一段时日,日后少不了我的好。您就别去了。”
“姑娘都跟你说什么了,你跟我再说一遍。”
何清沅无法,只得虚虚实实地和何婆子把沈檀书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何婆子这才消了怒。没过一会,又跟何清沅咕叽道:“我跟你说,有机会长个眼色,趁着送饭的功夫,想办法往前头院子里凑凑。即便日后沈家姑娘嫁得再好,姑爷能好过首辅去?再有你留在这沈府里当了主子,我这个做娘的也好帮衬你。”
她口中所说的前院自然指的是沈端砚的屋子,要她一个女儿家往男人的院子里凑,何婆子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何清沅无语,只能把脸偏到一边去,假装没听见。
“你可别被沈家姑娘那三言两语哄了,去给她当什么陪嫁丫头。你这般好相貌,要不是这丫鬟的身份拘着,去给她兄长做个平妻都当得起。”何婆子自顾自地说着,脸上出现几分愤愤之色:“这些当小姐的一贯都是嘴上说了好听,私底下心里不知道怎么盘算着作践我们。用着你的时候跟你许诺了好处,用不着了,就把你赶到一边。你可得给我长点记性。”
何清沅见何婆子面上有怨怼之色,显然是勾起了什么让她感到不愉快的回忆,口里翻来覆去地念着那几句话,末了又转回何清沅身上。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何清沅从前是侯府的女儿家,做人家的继室填房都是何婆子嘴里净是些颠三倒四的,满脑子都是怎样让她去当人家的小妾通房上位,让何清沅大开眼界的同时,又气又笑,对这位何婆子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好在封家娘子给的假只有半日,晌午好歹跟何婆子一道吃了午饭,何清沅这才松了口气,片刻不停地赶回了小厨房。
她已下定了决心,日后有可能的话,尽量少跟这何婆子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