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柔,所有的情绪都体现在表面,从不掩饰,但也没有憎恨、抱怨,只是单纯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就和说这个树长歪了、那棵树长矮了一样。
世上能和崔小婉交流,并理解她想法的人,估计也只有贾公公了。
贾公公年近八十,看尽一个帝国兴衰起伏,从帝王将相到后宫嫔妃,从满朝文武到市井小民,基本上都是从生看到死,早就把世事看透了,也看淡了。而崔小婉则从生下来开始就没入世,一直都是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芸芸众生,彼此经历虽然截然不同,但看待事物的角度是一样的。
贾公公捧着水碗安静聆听,和王侯将相打交道久了,到头来还是觉得小孩说话有意思,不用费脑筋琢磨背后九曲十八弯的含义,是啥就是啥,特别照顾他这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坐在院坝里,说了大半天。
崔小婉遇上想说话的人,还是很健谈的,把以往遇到的人都说了一边,最后又在前几天的那人身上停下:
“那个家伙,还说家里有个大花海,种了几百种花,世上有的花那里都有,一年四季的景色都不一样,现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腊梅、茶花、君子兰。我看他不像是骗人,世上有没有这种地方呀?”
贾公公含笑点头:“有一个,听说过,不过老奴也没去过。”
崔小婉想了想:“那我以后住哪里,不然皇帝哪天想通了,派人来杀我,我躲在地窖里肯定没用。”
贾公公听到这里,略显迟疑:“那地方是私家的,你去怕是不太好……”
“那个家伙挺不错,他种的花海肯定乱七八糟,我借个小地方住下,可以帮他养花,他要是不领情,我们回来就是了。”
“呵呵……”
贾公公探头一叹,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那地方可有点远,你确定?”
“慢慢走就到了,我没事,你也没事,对不对?”
贾公公点了点头,世外之人,本就是如此。
崔小碗站起身来,从碗柜里取来木碗筷子,又到屋里取来衣裳、书册,然后便关上了房门,用条小麻绳拴在黑狗的脖子上,牵着走出了篱笆墙,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
“还有事吗?”
贾公公背着手看了两圈,摇头轻笑,念叨一句:“本来还想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埋着,唉,奔波的命哦……”慢悠悠的跟在了后面。
崔小婉背着包裹,牵着小黑狗,在林间小道上脚步轻快的行走: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走到哪里算哪里,埋在哪儿不都变成泥巴,一样的。”
“我这把老骨头,估计也养不活几朵花……”
“吃胖点嘛。”
“汪——汪——”
“唉……”
声音渐行渐远。
藏于世外的峡谷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个身着白袍的雪人坐在桌前,看着篱笆外的百树桃花,直至春风拂晓,抽出第一只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