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申氏回家,先是被丈夫盘问一番。她心气不平,嘴里自然没有好话:“也不晓得二郎看上她什么了!那火爆脾气哟,倒像是她要做我婆婆似的……”
“说什么混话!”
赵禀松喝斥了声,目光随即往外面一扫,见屋里屋外侍后的只有几个心腹,语气才缓得一缓,“两家结亲不是结仇,季氏小户人家,怎会对你无礼?”
赵申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婆婆是丈夫的亲妈。她又不蠢,当家主母的威望一是靠丈夫,二是靠儿子撑起来的。两条腿架着自己走路,才有这样的威风与体面。她站在内宅发号施令,唯一得罪不得撑着自己的两条腿。
她朝自己的奶娘使了个眼色,瞅着她带着人出去,掩了房门,这才放软了腰段,从椅子上滑下跪倒,掏出手帕往脸上一蒙,小声哭了起来:“妾不该对婆婆不敬……实在是气得恨了。”
几十年结发夫妻,赵家的当家主母,在自己面前说跪就跪,赵禀松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母亲已经过世十几年了,尊敬归尊敬,还不至于让他任由妻子跪着认错。他最担心的是赵申氏的这番言语传到一直不太安份的兄弟们耳中。
“你是当家主母。”赵禀松伸手将赵申氏搀扶起身,只说了这么一句。
赵申氏知道说婆婆的事过去了,便将去季家一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丈夫。
“妾一番好意,却被季氏母女挤兑得没了脸。”赵申氏用帕子拭着眼角,愤愤地说道,“老爷,妾是想着咱们作不得二郎的主,好歹娶个听话的媳妇也好啊。如果不是把季二娘当成未来的儿媳,妾怎会出言教训。难道季氏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可恨!”赵禀松也沉下了脸。
他同意妻子的意见。拿捏不住二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媳妇再拿捏不住,将来他们老俩口更无置喙的余地。
问题是这门亲事也由不得他们作主。儿子先行禀了老太爷,请求他们同意,不过是表面敬着他们是亲生爹娘。想到这里,赵禀松又感觉无能为力。
“等到斗锦后再说吧。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二郎的亲事,是老太爷定了他是下任家主。等祭过祠堂祖宗,再说吧。”
赵申氏心里也明白,和丈夫哭诉过后,憋在心头的火总算消散了不少。
季氏淡淡笑了笑:“铺上的生意,打前年起我就交给了大郎。今天拜访赵太太,不是为了染坊的生意。”
“哦?”赵申氏投过去一个询问加疑惑的眼神,背挺直了两分。
这门亲真要定下,还真是憋屈。季氏打心眼里看不习惯赵申氏的装模作样。她从身边侍侯的李嬷嬷手里接过一只匣子搁在了桌上:“我家二娘那日匆匆回家,得了赵太太的见面礼,便想着为赵太太做点针线以表谢意。”
话说的漂亮,不还是为了季英英在自己面前说好话?赵申氏假假地笑着:“不过是支金簪,算不得什么。”
顾嬷嬷笑着补刀:“我家太太为人豪爽大方,像老奴这样低贱的人,不过是奶了太太罢了,太太便记在心上,抬举老奴,一年四季都赏老奴两身锦衣。”
寸锦寸金。比起锦衣来,给季英英的金簪确实不值什么。
季氏低垂着眼眸,不想叫赵氏看到自己眼里的怒气。她是寡妇,除了节庆生辰,穿着打扮都以素净为主。赵申氏叫奶娘来衬着自己寒碜。把英英比成了被她赏赐的奴婢。季氏瞬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英英对赵二郎钟情。她做母亲的,需要为女儿奠定在赵家的地位。
她缓缓说道:“小女不曾学过印染技艺,自小倒也练得一手精湛绣技。赵太太走后,她费了十天工夫,日夜赶工,方绣成这方锦帕。”
说完她站了起来,淡然说道:“本想携小女前来亲致谢意。只是她岁数大了,不便抛头露脸。还望赵太太谅解。礼已送到,妾身便告辞了。”
赵申氏还没摆够谱,季氏就起身告辞。就像憋足了劲想狂吼出声,结果劲憋太足了,反而哑在了嗓子眼里。她端茶送客后,就着手里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一口气这才平顺了:“送方帕子就完了?”
什么岁数大了,据她所知,季英英可不是能娴静安坐家中的淑女。好歹来给她磕个头,做低伏小听她训斥一顿也不肯。这让赵申氏如何解气。
“太太,季太太说话不阴不阳地,老奴琢磨着她话里藏针,这方锦帕中似有乾坤。”顾嬷嬷忠心,也不是个老糊涂,才能被赵申氏看重。她将匣子端过去,打开盖子递到了赵申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