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一时慌了手脚,上前搀起了妹妹,掏出帕子给她拭泪道:“妹妹先别急。妹夫出了何事且细细道来。”
李徐氏渐渐收了泪,慢慢说出了实情。
她嫁的丈夫乃宗室旁枝。虽无实职,李家郎君也有个义川男的爵位,拥有义川县的食禄,居于长安。藩镇割据,皇帝日子不好过。宗室的日子更不好过。义川男空有爵位,食禄连家中嚼用都不够。他在东市有间绸缎庄,搭上了宫中宦官的线,向宫中供两千匹绸缎。他仗着宗室的身份,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进货时只付了一百两的定金。岂料天降暴雨,货仓塌了屋顶,绸缎一泡水全毁了。
货商也有些门路,污了义川男一个勾结吐蕃的罪名,索拿入狱。明言只要还了账和利钱,便可放人。
所幸宫中尚有两月期限。嫡母顾念是自家女儿,也只肯相借五百两。李徐氏想起姐姐开着染坊,带着八百两银就来了益州府。
“姐姐,我家燕娘眼看就要出嫁。若无父亲主持婚事,燕娘必然是会被退婚的。典当宅院赎回郎君,也无力向宫中供货。得罪了宫中之人,郎君性命危矣。”
义川男入狱,女儿要出嫁,宫中还等着要货。李徐氏说到这里伤心不己。
她也知道,凭自己的八百两,让季氏垫付两千匹素绸与染料的钱,还要雇船运到长安,季氏肯定为难。李徐氏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姐姐,这是长安宅院与绸缎庄的房契。值八千两。妹妹只留一百两当盘缠,另有七百两也先付与姐姐。只要赶在两月内染得上等绸,宫中付了银钱。不仅能付钱与那货商救出郎君,还能赚两千两。姐姐助我过得难关,所得赢利都让与姐姐。到时我拿一千三百两来赎回房契。””
季氏本以为凭空让自己出几千两银,心里着实为难。听李徐氏这样一说,有宅院商铺抵押,还有七百两银钱周转,已松了口气。
她不贪图妹妹这笔生意的赢利。想起早逝的季老爷,李徐氏又俯首认错。她心中对妹妹当初夺婚的芥蒂早已烟消云散。如果只是救急。季氏心里已大半肯了。
“家中如今主事的是大郎。妹妹稍安勿躁,等我与大郎商议后再回你可好?毕竟季家家底薄,几千两银也要掏空家底才拿得出来。”
“进染料的钱和大郎成亲的银钱都要留出来。那七百两也不要动。有五百两还是嫡母借给三娘的。这样算来,最多能动用一千两银子。”季氏想了想道,“大郎,两千匹素绸咱们不如照老规矩,向相熟的织坊赊买。立半年的契吧,利钱少些。秋冬是染坊的淡季,分与别家染坊一起染。大概半月就能得。走水路至长安一月准到。年底之前你姨母就能得了银钱送来。你看这样可使得?”
季耀庭在心里盘算了下道:“母亲思虑周详。就这样办吧。”
季氏又叮嘱了道:“莫向赵家赊买。”
知道母亲打定主意不和赵家结亲,季耀庭笑着点了点头。
他走后,李嬷嬷收了账本,给季氏奉了杯茶,轻声说道:“太太,你真不怨三娘子了?”
“当初是怨的。她真想要李家那门亲事,我让给她也无妨。我只恨她不顾姐妹之情,让我人前丢脸。”季氏又想起了过世的季老爷,脸上浮着浅浅温柔,“可是没有她,又怎会让我认得老爷?昨儿见到她时,我已经不怨她了。但愿三娘能渡过此劫,平安一世吧。”
第二天季耀庭去赊了两千匹素绸,分与相熟的织坊,付了工钱。数家染坊赶工半月,染成各色上等绸缎。十月初,季氏带着季英英和季耀庭将李徐氏送到了锦江码头。临行前,季氏将两锭金子塞进了李徐氏手中:“一百两银怕是不够周转,你给的七百两我已兑成了金子放便携带。”
李徐氏愣了愣,眼里淌下泪来:“姐姐,你让我无地自容。”
季氏笑道:“年底我且等你来拿回屋契。”
李徐氏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也许等不到年底,就尘埃落地了。”
两千匹绸缎已装好了船。李徐氏带着侍婢登船离去。
傍晚时分,李徐氏的船经南河行至东城府河交汇处的码头停靠。一行灯笼晃晃悠悠护着一乘轿子停在了岸边。轿中出来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顺着船头搭好的木板,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