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只睡了一会就醒了。她害怕自己仍在梦中,女儿仍在赵家。尽管李吴两位嬷嬷,以及季英英拨来正院帮忙的湘儿劝慰着她。季氏仍想见到一双儿女。
背后垫了三个引枕,她倚着床榻靠坐着。榻前矮几上放着半盏没有喝完的参汤。人参特有的味道引起了季氏的注意:“叫季贵过来,家里账上还有多少银钱?怎破费去给我买参?”
季氏兄妹俩进了房中,季氏看到女儿,朝她招了招手:“英英,过来。”
季英英匆匆睃了眼,见榻前矮几上放着没用完的半截参。季贵正垂手站在一旁。心里不免打起了鼓,母亲晓得了多少?
她靠着床榻坐了,嗔道:“娘,你不好好歇着,是嫌女儿管家管得不好么?等你大好了,再管也不迟啊。”
眼神依然明亮,撒起娇来像山间的雀儿,活泼可爱。季氏揽了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娘心里踏实了。你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管家。”
母亲不知道赊买人参的事。季英英暗暗松了口气。
季氏的目光又瞟过矮几上的参道:“你姨母还没派人来还钱,库房又烧了。娘知道你孝顺。我这病啊,其实见到你好好的,就好了一大半。你不该动用帐上的银钱。这参太贵了。”
季英英笑道:“娘,这支参是那位救我的晟郎君贱卖于我的。百年参,只要了六百贯钱。不贵呢。”
二百贯买了客人订的绸布,等染好赔给人家。另外四百贯买了一批上等的白色细葛。等到染好送到益州府卖掉,家里就又有活钱周转了。季英英劝着季氏好好休养,不肯让她操心家中事务。未尝不是想瞒着母亲染布料的事情。
晟郎君……季氏眼中波澜不兴,顺着女儿的话道:“晟郎君对咱家有恩,不可怠慢。季贵,我病着不方面当面道谢。去请晟郎君来家中赴宴。”
“娘,不用这么急吧?您还病着,怎能待客呢?”季英英下意识地反对。
季耀庭却觉得好:“儿子正想亲自去谢过他。他若得空来,儿子一定好生招待。”
“有趣的丫头。”他笑了笑。
等季耀庭满头雾水从小垮院里出来,湘儿迎了上去:“大郎君,娘子去了太太屋里。太太咐咐您请晟郎君过来。”
季耀庭没想那么多,匆匆去请人了。
屋里,季氏拿起一枚金钿簪在季英英髻上,拉起女儿上下打量着,发出一声感慨:“英英是大姑娘了。走吧,扶我出去。”
季氏携了她的手,缓步进了前厅。
季英英扶着她落座,忍不住劝道:“母亲尚未全愈,何苦要起身待客。交于哥哥招待便是。”
“既请了晟郎君来,必是要见面道谢的。”季氏倚在铺了锦垫的圈椅上,柔声说道。
早起,饮过药。又饮了一小碗参汤,季氏的精神瞧着比昨天又好了几分。
季耀庭陪着阿晟进来的时候,因是逆着光,季氏只瞧着他一身低调奢华的黑色锦衣。等到晟郎君上前拱手行礼,抬起脸,季氏才看清。
清癯的脸形,轮廓分明。小麦色的肌肤。眼窝有点深,显得双眼异常有神。
季氏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笑着请他落座:“郎君大恩,妾身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当面谢过。”
阿晟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己。”
季氏客气地问道:“请问郎君是哪里人?请郎君来赴宴,却不知晓您的口味。唯恐怠慢了郎君。我家厨娘对南北菜肴都略懂一二。郎君莫要客气,想吃什么口味吩咐便是。”
阿晟斯斯文文地说道:“我走南闯北,不挑食的。客随主便吧。”
季氏便吩咐季英英道:“去厨房看看席面备得如何了。”
季英英应了,起身行了礼,带着绫儿出了房门。
支走女儿,季氏当着儿子说话更直白了:“大郎,我与晟郎君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