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章脑子里几乎马上就有画面了,但他没有贸然接受,而是问:“离家数年的也可能是商人,你为什么觉得他是行伍中人,而不是游商?”
明华裳说:“虽然总说人命天定,但我觉得,一个人的性格和他入哪一行其实是相互选择的。一个从商的人,不会好斗,同理,一个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走上经商的道路。他将记仇和报复摆在这么明面上,不像是一个商人的思维,更像一个士兵。而且,因为他好斗、残暴却不知遮掩的性格,在军中也混不好,多半会被排挤出来。可是他却出现在太平公主的山庄,可见,他离开军队后投奔了权贵,成了某个大人物的家奴。”
二十到三十之间,曾在行伍却又成为家奴,凶狠好斗,跑过一个妻子的壮年男子……明华章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
明华裳看到明华章的表情,问:“二兄,你有人选了?”
明华章叹了一声,说:“也许吧。”
如果他的推测和明华裳的画像没错。
明华裳兴致勃勃凑过来,问:“是谁?”
明华章想到那人背后的势力,下意识要拒绝她:“这些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听了。”
“怎么没关系!”明华裳看热闹正在兴头上,怎么肯善罢甘休,“我差点被他害死。我要是不知道是谁,没做好防范,下次死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明华章立即沉了脸,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
他严肃呵斥明华裳,但态度动摇了。他觉得这一切的主使者不会如此失智,但万一呢?山路不知道要堵几天,她要是出点意外,他如何和镇国公交代?和丧命比起来,让她看到幕后主使的风险,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明华裳看出明华章的动摇,立刻哼哼唧唧撒娇。明华章果然拿这套没办法,片刻后无奈道:“今日跟在定王身边那个穿蓝衣的家奴,你还有印象吗?”
明华裳愣了一下,她隐约记得傍晚面见太平公主时,定王身后站了几个人影,但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明华裳问:“是他吗?”
“我猜测是。”明华章说,“但我的推论不及你神乎其技,倒显得死板笨拙。”
“无论什么办法,能抓住凶手就是好法子!”明华裳毫不吝啬夸赞自家兄长,然后兴冲冲问,“二兄,你怎么推出来的?”
明华章不紧不慢说道:“我最初有怀疑,是看到魏紫的尸体后。她身上的荆条还有倒刺,这可不是普通人能驾驭的,捆绑手法类似军中。我那时便怀疑凶手曾是行伍中人,直到看到莲心,我才确定他在军中待过。缢死这么痛苦的事,绝不会有人能笑出来,但莲心嘴角却是上挑的。我想到一种树叶——箭毒木,又叫血封喉,多用来涂在箭上喂毒,所以叫箭毒木。但在军中也用来做麻醉,用在受伤之人身上,他就会放松身体,松弛肌肉,由着军医摆弄。莲心脸上的笑,应当就是涂抹了箭毒木汁液。”
明华裳闻所未闻,但并不妨碍她觉得厉害:“二兄,你知道的真多。”
这就是博览群书的底气吗?
明华章脸上没什么波动,继续说道:“因为心有怀疑,所以追杨二时,我就特地留意了一下。他跑起来虽然灵活,但下盘虚浮,毫无章法,看得出来不曾操练过,所以一交手我就知道凶手不是他。我想看看幕后之人安排这一出想做什么,便将计就计,顺势而为,押着杨二去见太平公主,借口抓到了凶手,让太平公主将人汇聚起来。堂上我压根没指望审问杨二能审出什么结果来,一直在暗中寻找定王、魏王身边的从军之人。但能做侍卫的,便是装也会装出一脸悍相,我又没法问话,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只能大概划出一个范围。我本想今夜来这里寻找确切的证据,锚定到底是谁。但听了你的描述后,我似乎找到他了。”
明华裳心道这就是心有惊雷而面若平湖吗,他那么早就有怀疑了,却表现的平静无波,一副毫无头绪、四处碰运气的样子。明华裳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她遗漏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定王、魏王身边的人?”
“还是因为绑魏紫的那根黑棘。”明华章说,“你还记得一夜之间忽然甚嚣尘上的蛇鬼害人传闻吗?”
明华裳点头,这么猎奇的事,她当然记得。明华章抬眸,望着外面茫茫风雪,淡声道:“我第一次听到时就奇怪,黑棘遍布江南西道,传言却一口咬定这鬼来自房州。江南西道那么大,为何独独锁定房州?思来想去,房州唯一比其他地方特殊的,大概,就在于庐陵了吧。”
明华裳睁大眼睛,她听到闹鬼没怕,见到死人没怕,此刻却骤然沁出一身冷汗:“你是说,幕后之人是冲着庐陵王去的?”
庐陵王,这个名字大唐,哦不,大周朝臣民都不会陌生。那正是女皇活着的最大的儿子,皇储和太平公主的兄长,曾经登上帝位,却又被女皇废掉的前朝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