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喜怒无常,他对妙善说的不会插手,未必不是真话。但事出必有因。有的时候,暂时的妥协与退避,只是为了在以后收取更大的利益。那么琰烨这次的“袖手旁观”打得又是什么主意?
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夜幕降临,云韶府内笙歌又起,琰烨和卓朗月二人也不会来得太晚。真是时间紧迫。
此时此刻我无比希望把伶妖从她那贵妃塌上拎起来,好听听这个一谈到生意立马就奸商附体的女人给我帮忙出谋划策。
妙善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快就冷静下来,沉吟道:“琰烨是个不好相与的,他既然答应了不插手,恐怕也就料想到你会劝服我,说不定还挖了一个大坑正等着我们一起跳下去……”
“而且这个人一旦算计上了谁,那就是王八咬人,死不撒嘴。”我意有所指地看了妙善一眼,冷笑起来,“他决定的事,哪怕你中途放弃了,也无法阻止。”
妙善先是蹙眉,很快会意,继而走到桌前,又倒了一杯热茶。
如此,便是三杯热茶。
茶香沁人心脾,当为佳客备之。
片刻之后,屋里响起一声轻笑,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一个颀长身影走了出来,一袭玄色锦缎华袍,襟领袖口处均以金线绣云纹,精细服帖,高贵冷峻。
重重帷帐也遮不住他俊美邪魅的容颜,明明是面若刀削,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却又唇红齿白,眉目含情,俊美到妖异。
“我说小十三儿,往日在浮屠宫里你就不待见我,怎么如今到了云韶府也是这样,你明知我就在这屋里,居然还舍得那样说我。”
他笑着瞪我一眼,似动怒又似宠溺,一双精美绝伦的眼睛光华流转。
在微风与淡香中,满室晶珠墨画之后,最招眼的反倒是他的一双眼睛,从瞳孔到眼角线条再到眉心眉梢,无一处不是精湛到极致,仿佛是将无边夜色蕴于其中,又似星辰落于九天般,带着与生俱来的俾倪众生的狷狂,勾魂摄魄,引人沉沦。
这便是琰烨其人。
我也笑,笑得媚眼如丝,笑得虚情假意。
“这到底是女子闺房,琰烨公子却在这里藏了这么久,也不知看了多少听了多少,没被在下当成登徒子打出去,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我的不是了。”琰烨抽出腰间折扇,满是自责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着实该罚。”
我看着琰烨那一身价值连城的衣裳和装佩,一眼相中了他腰间挂着那块镂刻成了游龙图案的大千玉,于是指着那玉道:“那就用这玉来赔罪吧。”
妙善刚想借机同琰烨谈判,却被我这一句给噎住,杏眼圆瞪。
琰烨的扇子顿在半空,诧异地朝我看过来,眼中难得有一丝木讷。
而我在看那块玉。
妙善也将视线移到了琰烨腰间的大千玉上,姣好柳眉又是一蹙,迟疑道:“这玉……”
我接口答道:“他今天这一身,就这块玉最值钱,贵在稀罕。”
“原来如此,小十三儿果然是好眼光。”琰烨笑意深深,一手解下腰间佩玉朝我递过来,不带半点儿犹疑,举手投足间大气优雅,“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可惜我这儿没有金错刀,只有一把不起眼的风迴剑。”我接过大千玉放在手里掂了掂,顺手系在自己腰间,暧昧地看了琰烨一眼,“我可不舍得把风迴送你,不过你要是愿意,我倒是可以给你一剑……”
“小十三儿,你说这话可就太伤我心了……”
“可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我也挺伤心的。”
我似笑非笑地对上琰烨那探究的眼神,既不主动拒绝,也不被动接受。眼前这个人可不是妙善,我既和他没有交情,也无法看透他的意图,只好做出欲盖弥彰的假象来,说出的话半真半假,步步为营。
琰烨抿唇,笑容揶揄里尚带了三分宽厚:“我知你们心中顾虑,不过小十三儿大可放心,这件事情,我说了袖手,就必然不会出手。”
“确实不用出手,你只要横插一脚就够了。”我幽幽说着风凉话,“毕竟琰烨你也是最爱坐收渔利。”
琰烨忍俊不禁:“小十三儿果然对我了解得通透,当引以为红颜知己是也。”
我故作娇羞地低头一笑,再抬头时,又换上满目冷清:“最近困得紧,你要是真没事儿说,我可就回去睡觉了。”说着转身,作势要走。
果不其然,琰烨跨出两步,脚下看似闲适随意,却刚好不偏不倚地挡在我面前,阻断了我所有去路。
我若再往前走半步,都能一头撞上他坚实的胸膛。
索性后退半步,我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抱着风迴剑,对上他那双足以颠倒众生的深沉眼眸。
他总算收敛了几分在我看来很是不着调的狷狂之气,却依旧笑得邪气:“小十三儿,你可想好了,离开浮屠宫后的去处?”
“唔,这个就不劳阁下费心了。”我顾左右而言其他,“似乎,快到妙善登台了?”
琰烨不为所动:“其实这一次,我真的没有什么好算计,只不过是想着,事成之后,那么小十三儿也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我心中警惕又起,看向他的眼神愈发冷淡。
琰烨自然看得出我的冷淡和警觉,笑容里竟是更多了几分玩味与妖异:“我只是怕小十三儿你今后无处可去,又不好意思找浮屠宫里的旧友帮忙,于是想着借这一次的人情,招揽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