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先觉就任第三医院副院长之后,主要工作仍然是抓康民大厦的建设。随着工程的进展,很快就出现了问题。先是预算的资金出现了短缺,专区计划拨款迟迟没有到位,因为这时候皖西地区出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专区紧急调集资金到外地购买粮食。接着,第三医院的大食堂也停火了,各家各户回到家里做饭,原先计划募捐的钢材成了泡影。再接着,义务劳动的人数越来越少,因为自然灾害带来的饥馑从农村蔓延到城市,没有人再有富余的力量来搞义务劳动了。最后,从各县抽调来的土专家和新鲁班,陆续开溜。康民大厦只打了个根基,就光秃秃的晾在那里了,风吹日晒,一片凄凉。
丁范生急红了眼,停工三天,嘴角呼啦啦起了一串水泡,带着程先觉一干人等,跑专区,跑卫生局,跑各县,甚至跑到自己的老部队求援,要人,要钱,要钢材。一句话说到底,只要能把康民大厦盖好,求爷爷、告奶奶的事情他全干。
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了。跑了一个多月,丁范生仍然是两手空空,脸上却平添了几道皱纹和若干晦气。
肖卓然在外科当了一名医生。公正地说,他现在已经很难成为一个外科医生了。手术刀拿在他的手上,就像小学生捏着铅笔,笨拙而且颤抖。通常情况下,汪亦适是不会让他单独做手术的,就连割阑尾、割胆结石这样的小手术,他也只能打下手。当初他被撤职的时候,还器宇轩昂地对陆小凤说,我就是当医生,你也只能当我的助手。而现在的事实恰好相反,往往是陆小凤担任主刀,他给陆小凤打下手。有一次遇到一个因水械斗致伤的农民伤号,肋骨断裂,因失血过多,汪亦适亲自组织抢救,完了之后让他缝补伤口,刚缝了两针,汪亦适的脸就拉长了,面无表情地说,这是缝伤口吗?就是给裤子打补丁,针脚也太大了。陆小凤,你来。
陆小凤当时就在他身边,朝他妩媚地笑笑,接过家伙,一边缝一边看着他说,肖副院长,当领导的也是人而不是神,你可别以为缝补伤口谁都能干,这里面也有学问呢。
肖卓然感到无地自容,心里恨恨地骂,他妈的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凤凰落毛不如鸡。但是他不敢骂出口,人家陆小凤的动作确实比他熟练,伤口确实比他缝得缜密。
还有一次,给皖西银行一个副行长做扁桃体摘除手术。汪亦适在旁边指导,让他主刀。路径确定好之后,他颤颤巍巍地在病人脖颈子上划了一道口子。没想到一紧张,划深了,刀锋差点儿把病人的颈动脉挑断了,当时血喷如注,他吓得脸色苍白,束手无策。汪亦适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容置疑地喝了一声,闪开!然后接过手术刀,二话不说,上阵就是一刀,那刀锋就像一道彩虹,准确利落,基本上没有费什么周折,就把病人的扁桃体摘出来了,啪的一声扔在他手里的盘子上。什么叫游刃有余,什么叫快刀斩乱麻,汪亦适就是。他看汪亦适站在手术台上,简直就是一个胸有成竹的将军,简直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元帅,面无表情,神情专注,目光炯炯,神采奕奕。他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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