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将脸埋在她肩头,许久,瓮声瓮气地问道:“念云,你这里是不是藏着一块牌位?”
念云的身子微微一震。
她没有告诉过他,甚至防着玉竹和重楼,但他还是知道。
念云带他走到寝殿的里屋,走到壁橱旁,踮起脚,打开最顶上的一格。那里头有一个小小的神龛,里头供着的是一尊莹白剔透的羊脂玉观音像。
她将手伸到那观音像的一侧,用力一推,不成想那里还有一个暗格,后面紧密地嵌着一块木头牌位。
郭氏女木叶之位。
神龛和牌位都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灰尘的痕迹,想来是常常擦拭和供奉的。
茴香帮她把那神龛拿下来,摆到案上,将那观音像放在了牌位旁边。观音慈眉善目,嘴角微微露着亘古不变的笑容,悲悯地望着芸芸众生。
李淳忽然觉得那观音就像死去的郭氏,那一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初冬时节,她替她挡了致命的一箭,也从此远离了这世间的纷繁曲折,远离了这许许多多的艰难挣扎。
她若有知,也许此刻就是以这样的目光望着他们的罢。
念云默默地拿帕子又擦了擦牌位上的灰尘,一直把牌位给擦得发亮,才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拿出一个香炉,点了几片檀香,恭恭敬敬退后两步,磕三个头。
是为姊姊,也为数年前的自己。那一年,望舒楼的一场大火,活生生地烧掉了郭木叶的过往,将她的生活彻底改变。
李淳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照样上了香,磕了头。
念云看向他,今日并不是姊姊的忌日,不知他为何会想起这个。
李淳看出她的疑问,只是低下头,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块木牌来。
一块薄薄的木牌,不过七八寸长,木头似乎还散发着新鲜樟木的香气。但那形状,怎么看都像是一块应该供在香炉前的牌位。
李淳忽然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那木牌上缓缓书写:
弟李源之位。
念云猛然抬头,一时悚然而惊。
李淳恍若未觉,眼帘低垂,认认真真地将每一个字都描摹一遍,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专注。
源儿!
她心里某个被厚厚的灰尘掩盖的地方,忽然有点钝重的疼痛。
这疼痛辽远而空旷,像千里之外的荒野中猛然掉落一颗陨石,狠狠冲击在地面,但因为距离遥远,这疼痛不够锐利,不够强烈,却足以让她呼吸一滞。
她在那个瞬间忍不住泪流满面。
李淳用最简洁的语言,尽量平淡地说了宣政殿里发生的事,一面温柔地摩挲手中的木牌,像是在亲昵地抚摸幼弟的肩膀。
“是我私底下命人同源儿联系,教他以东宫利益为重,演了这样壮烈决绝的一出戏。”
念云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安抚他。
“源儿,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六皇子,你始终都是我的二弟,是东宫里靠着泡桐树读书的儒雅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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