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上的风很大,但日头更猛,暴晒之下石拔也受不了,张迈在这里站了不到一刻钟便深解其中之苦,忙让农兵用帐篷和木棍造出四顶大大的遮阳伞来给四方瞭望手,诸瞭望手见大都护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无不心中感动。
张迈在烽火台上呆了一刻钟后也下去了,去到关城城墙中巡视,许多农兵正奉命对每一寸的墙垣敲敲打打以检验其是否结实。
“好好检查,好好检查!”负责监督的田浩叫道:“一旦敌人逼近,这些城墙可就是我们的盾牌,是我们性命的保障,想要活下来,都给我检查得仔细了。”
此时玉门关内有农兵八百人,薛云山也从泽北那边回来,麾下有可以马战的百帐军士兵五百人,此外就是张迈带来的三千铁骑了。以这样的军力要守住玉门关,杨易还是挺有把握的。他认为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逼得敌人只能困城,不能拔城——而这也就是安西军的战略目标了。
这时安西军已经侦知敌军的主将是阎肃,薛云山有些担心这个老家伙又出什么坏主意,因此城内城外不断地踩踏,将功夫做得极细。郭漳和卫飞轮流出城,将偶尔出现的归义军小部队赶出视野范围之内,甚至冲出数十里外,尽量让敌军无法在靠近玉门关的地方建立地点。
守城的事情和侦查的事情都有人做,张迈的任务便是到这里走走,到那里走走,慰问慰问将士嘘寒问暖,接连好几天,他都是巡视到深夜,然后就躺在最后的巡视点上,有一次躺在城墙上,有一次躺在城门边,有一次躺在火头军的炉灶旁。
“那就是张大都护?”许多农兵、牧骑在张迈睡着的时候暗暗交头接耳,“和曹令公其名的大人物?”
看起来,他实在不像。
由于水资源不丰,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在瓜北的人看来就算一年不洗澡也再正常不过,但对张迈来说却是弄得满脸满身的污垢,如果放在现代城市里头,这个人就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般。
但同样那么脏、那么臭的士兵却因此而觉得他亲切。
这些农兵、牧骑都是瓜北地区很普通的农夫、牧民,曹议金、毗伽、狄银这些人对他们来说乃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有些人也见过这些大人物,但都是远远地望见,在旌旗之下、锣鼓声中看见这些大人物闪亮登场。在这些农民、牧民心目中,可汗们住的金帐那是有如天堂一般,都是用黄金来做帐篷,用牛奶来洗脚,睡觉的时候有这天仙般的美人按摩、侍寝。
但这个威名已经压过毗伽大汗、狄银可汗的张大都护,却和他们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躺下,躺下了就睡觉,从那沉沉的鼾声听来日间分明十分劳累,所以才能睡得这么香。
“看来这位张大都护,和那些可汗、令公都不同!”
“嗯,都说张大都护是为咱们穷苦人说话做事的,我想,他不会骗我们的。”
这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张迈,农兵和牧骑们可以近距离看清楚他的长相,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如果自己上去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拒绝,有时候还会主动上来聊上两句。这些都让新依附的农兵、牧骑们觉得这个张大都护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当张迈再叫“父老兄弟”的时候,那感觉就变得相当自然,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将自己当做父老,将年轻人当做兄弟。
这一天,由于杨易昨夜说近日阎肃很可能会来攻打,所以在巡视整个关城之后张迈又一次来到了烽火台上。
即便用上千里镜,视野所及也依然没有任何异动,敌人的前锋也没有。
一个瞭望兵说:“大都护,看来今天没事了。”
马小春叫道:“那只是之前没事,此刻没事,不代表接下来仍然没事!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刻也不能松懈!”
他说起来话来义正词严,但周围的人却觉得他在打官腔,并不当是一回事,张迈道:“诸位兄弟,我知道大家辛苦了,不过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义军和狄银随时都会杀来,所以我们还要再辛苦一段时间,你们肩负着瞭望重任,敌人杀到时我军是否能够及时准备,就全仗着这里的各位兄弟了。”
烽火台上一众士兵忙叫道:“大都护放心,我们一定仔细把守,不义军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就是来到一人一马,我们也不会走漏!”
张迈点头以示鼓励,因对马小春道:“今晚我就在这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