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兴。入秋后,皇帝的身体不大好,时常会受寒。“医者怎么说?”长陵在寝宫外问道。女官说道:“医者说陛下身子有损亏空了些,要慢慢调养。”医官出来了,正是上次怀疑赫连峰和赫连春都死于中毒的那位。“大长公主。”医官看了女官一眼,女官进了寝宫。医官说道:“陛下身子没长成就被人下毒,亏空不小,得小心调养。”“对子嗣与寿元可有影响?”长陵担心的是子嗣。当初赫连峰便是被毒药断绝了生机,以至于只能让赫连春为太子。“陛下还在长身体,生机旺盛,子嗣臣不担心。至于寿元.”医官犹豫了一下,“这是司命之神的职权,臣,不敢妄言。”“司命之神吗?”长陵神色黯然,显然是想到了逝去的父亲。若是赫连峰还在,她依旧是自由自在的公主。可此刻整个大辽都压在了她的肩上。“照看好陛下!”长陵说道。“大长公主放心。”医官咬牙切齿的道:“臣还在琢磨那个毒,慢慢的寻找。若是被臣寻到了源头,臣发誓,定然要让那人付出代价。”“好!”长陵点头,转身被簇拥着离去。她也想知晓背后那人是谁。秋阳照在宫中,几个年老的宫女站在台阶下,身体隐在台阶之侧,呆呆的晒着太阳。一个洒扫的内侍缓缓拖动扫帚,弯着腰,看着地面。一队内侍在巡查,脚步声噗噗噗,单调的回响着。“见过大长公主!”“见过大长公主!”躲着的宫女神奇的窜出来行礼。弯腰扫地的内侍站直了身体,看着神百倍。巡查的内侍们昂首挺胸,目光炯炯。一切,都仿佛是虚幻。但长陵知晓,这一切不是虚幻。皇帝年幼,主少国疑。外有强敌,内忧重重。这个大辽在风雨飘摇中。她就想把它拽住。“我累了。”长陵发自内心的道。詹娟说道:“大长公主,歇歇吧!”“不能歇,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父亲。他不说话,就看着我。我知晓,他担心大辽没了。”长陵不在乎大辽有没有,但却在意父亲。现在,她又多了一个在意的人。乳娘抱着孩子来了。“阿光。”长陵接过孩子,轻轻亲在他的额头上。孩子咯咯咯的笑着。“胖了。”孩子的脸颊长肥了,看着格外可爱。“大长公主。”一个内侍过来,“鹰卫赫连统领求见。”长陵把孩子递给乳娘,说道:“带去后面。”“是!”乳娘告退,身后簇拥着几个女子。这几个女子步履从容,神色警惕,都是好手。长发齐腰,双眸冰冷的赫连红疾步走来。“大长公主。”行礼后,赫连红说道:“北疆那边突然发动大军散于各处,拦截使者。”“哦!”长陵一怔,“消息外泄了。”“是。”惟有这个可能,才会令杨玄做出这等应对。“北疆知晓了,那么.”长陵深吸一口气,“以他的性子,多半会提前进攻。”“臣无能!”赫连红跪下请罪。长陵平静的看着她,“起来。”赫连红起身。“连江王那边可知晓了?”“臣已经令人去告知他了。连江王那边说,自有应对之策。”“连江王乃宗室名将,我自然深信不疑。”长陵说道:“鹰卫内部可有篓子?”这是怀疑鹰卫内部出了女干细。赫连红低头,“臣回去就查。”“好!”赫连红告退。长陵目送她出去,眸色深沉。“大长公主。”萧求见。“连江王那边在筹谋伏击杨玄。”“我知晓了。”长陵点头。回到大长公主府,长陵令人寻来王举。“下毒之事可有眉目了?”王举说道:“臣令人悄然查探,确定许复死之前,有人进去过,但那人只看到了背影。”“可能判断出是谁?”“是女人。”“女人?”“是。”王举说道:“不过臣令人查了,那日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这竟然成了无头公案。“查鹰卫!”王举心中一紧,“大长公主,鹰卫”“若不是宫中人,谁能潜越入宫?”长陵说道:“鹰卫便在宫中最是方便。”王举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大长公主和鹰卫大统领赫连红之间交情深厚,他不好开口。“赫连红那边”王举试探道,“臣与她联手去查?”鹰卫有最庞大的密谍体系,一旦发动,查起来事半功倍。长陵摇头,“不了!”王举心中一震,“是。”长陵去了房。案几上有一封信。打开,看着熟悉的字迹,长陵呆滞了一瞬。——长陵,最近可好?孩子可好?——我一直不喜赫连光这个名字,阿光,光哥,光光.你觉着好听吗?长陵神色复杂的看着信。这是一封讨伐,讨伐长陵剥夺了自己的取名权力。——至少你该和我商议一番。最后,才是关切。——许多时候,你我都身不由己,但是长陵,人之所以是人,那是因为人有情义。——我一直在想着你,以及孩子!长陵坐在那里,直至夕阳落下,黑暗降临“干得好!”得知使者重伤遁入山林后,杨玄颇为欢喜。“周边已经封锁了,使者十余人遁入山林,唯有在那片山脉中穿行,九死一生。”林飞豹说道。“去歇息吧!”杨玄心情大好。他召集了麾下议事。“大军一动,瞒不过北辽的眼线。宁兴那边定然会猜测是否走漏了消息。一旦如此,咱们提前动手的谋划同样瞒不过他们。”韩纪神采飞扬的分析道:“如此,江州那边会枕戈待旦,以逸待劳,等待我大军北上。这一战,将会决定当世的大势。”所有人都看向了杨玄。而决定这个天下大势的,便是秦国公。“大军在渐渐回收,就当是活动一番。”宋震说道:“大军回归,粮草在筹集中。秋收正当其时,随后各等事儿也不少.”什么时候发兵?“老夫看秋季发兵不错!”有人建言。“放屁!”有人反驳,“如今正在秋收,百姓事儿不少。且上次大战征召了不少民夫。那些民夫才将回来没多久,就要再度出发。你可知陈国末年为何百姓造反?便是征召太密。”这话让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隋朝,那位隋炀帝也是如此,频频大手笔征召民夫,弄的民不聊生,最终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隋朝。刘擎在琢磨着此事。早有早的好处,早日拿下宁兴,北疆的局面就豁然开朗。但早发兵有危险。民力尚未得到歇息,将士还在疲惫.强行发兵,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晚发兵,北疆能从容许多。纠结来纠结去,众人渐渐沉默,等待杨玄决断。杨玄坐在那里,神色从容。一双眸子幽深,看向谁,谁都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最迟明春!”杨玄说道:“我希望能在宁兴城中看看明年的春光!”“是!”众人心情激荡,起身行礼。明年啊!灭掉北辽。杨玄笑道:“我这个秦国公穷,招待不起各位诸侯,大家各回各家,吃自己去!”众人大笑,随即告退。出了节度使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否则被锦衣卫查探到,那便是泄密大罪。锦衣卫内部也在讨论此事。“我估摸着最迟明年,国公就会灭了北辽。”捷隆兴奋的脸颊都红了,“指挥使,咱们能去宁兴了。”赫连燕说道:“此次锦衣卫立功,打探到了宁兴的条件,国公说,没白拿那些钱粮。后续还得再接再厉。”捷隆说道:“接下来便是江州。不过赫连通老辣,咱们的兄弟损失不小。”“北疆军损失更大!”赫连燕斩钉截铁的道:“在这个当口,别说是兄弟们,就算是你我该赴死时也得前行。”“是!”锦衣卫内部的气氛有些肃杀。而节度使府中的气氛却有些惬意。“最重要的是江州一战。江州下了,大军兵临宁兴,宁兴就会乱。”赫连荣说道:“宁兴城中多权贵,权贵多怕死,大军一到,多少人会心乱如麻,会想着为自己寻一条生路。”刘擎点头,“国势衰亡时,那些所谓与国同休戚的权贵,骨头最软。”“富贵是毒药,能腐蚀人的骨头。”韩纪说的更刻薄,“老夫敢打赌,若是长安面临这等局面,那些耗费天下百姓去奉养的所谓贵人,定然会撒腿就跑。”赫连荣说动:“贫僧不解,为何要花费如此多的民脂民膏去奉养这等人。”“只因他们的祖宗。”韩纪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杨玄走了进来。“国公!”众人起身行礼。杨玄压压手,走到上首坐下。“继续!”杨玄惬意的道。赫连荣说道:“贫僧之意,当派人去宁兴城中散播谣言,譬如说二十万大军准备北上.”“此事有人去做。”杨玄说道。包冬!这货正在琢磨怎么传谣。“国公,若是大军到了宁兴,大长公主那里.”韩纪果断作死,“毕竟孩子在那。”虽说赫连光是杨玄的种,这个事儿几乎在北辽和北疆都传遍了,没人否定。连杨玄都不吭气,算是默认。国公府送礼物去宁兴都是光明正大的,带着杨玄给孩子的礼物,给孩他娘的礼物,浩浩荡荡而去。可默认是默认啊!为尊者讳懂不懂?这个作死韩!刘擎都想捂脸。杨玄的脸黑了一下,想到了那个世界刘邦刚做皇帝的感觉。——这个皇帝,真特娘的没趣啊!然后手下建议操练一番。要得!老刘不置可否。等操练好的群臣上朝,啧啧!那规矩!令老刘瞬间膨胀。——原来,做皇帝是如此的爽啊!现在杨玄就想学刘邦,令人来操练一番臣子的礼仪。“我明日出发去三州巡查,你等各自管着一块,不可懈怠!”杨玄起身走了。刘擎指指韩纪“少作死!”“老夫说话全凭本心!”韩纪不在乎。这是个视死如归的。赫连荣说道:“贫僧告辞。”“老夫有事。”“走了走了。”瞬间,值房里只剩下了一个韩纪。他坐下,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都想着循规蹈矩,可谁知晓,帝王是喜欢规矩的臣子,可规矩的臣子,他看不透啊!”“老夫秉着性子来,兴许国公一时会恼火,可时日长了,国公就会习惯,就如同是老二!”每个人的处世之道都不同。王老二的处世之道在杨玄看来便是赤子之心。“出去就别回来了。”准备出发了,王老二家中爆发出一阵咆哮。接着,王老二灰头土脸的背着包袱出来了。一出来就是杨家后院,多方便。怡娘站在屋檐下,摇头叹息,“怎么就治不好一个女人呢!”“怡娘,我跟着国公出发了。回来给你带礼物。”王老二笑嘻嘻的道。“好!”怡娘等他走后,就去了王家。赫连云裳正在生气,见她来了赶紧起身相迎。“这是闹什么呢?”怡娘问道。赫连云裳说道:“我说要孩子,二哥说怕孩子。”怡娘气的想去追杀王老二。“怡娘,别!别啊!”赫连云裳赶紧拉住怡娘,真担心王老二被狠抽一顿。秦国公出发了。随行千余骑,在一个午后出了桃县县城。“他走了。”“马上把消息传给江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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