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孝敬皇帝树敌无数。直至死后多年,人们谈及他时,依旧啧啧称奇。都说这位太子千年才出一个。可惜,得罪人太多,最终死的不明不白。
“先帝说过,大族豪强乃是蛆虫,他们的胃口如同饕餮,永不知足。他们会不断吞噬大唐的血肉。他们越来越肥壮,而大唐便会越来越衰弱……”
烛光下,韩石头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那一夜,先帝说了许多。他说,当下官员七成以上都与世家大族,或是豪强权贵有关联。彼辈一旦联手,就如同蛛网,慢慢便会控制这个天下。把天下变成他们的饭食。不打破官员多出彼辈之门的现状,就算是暂时扭转了国势,用不了多久,依旧会走上那条老路。灭国的老路。”
“先帝说,宗室不事生产,靠着赏赐和特权大肆攫取田地人口,关键是,他们和那些大族豪强互相勾结,一旦他们联手,帝王将成为傀儡。”
实际上,在伪帝中后期,宗室就和世家大族有些不清不楚的。若非局势大变,用不了多久,伪帝定然会被架空。
那个目光敏锐的父亲啊!
皇帝摇头,想到了另一个世界中,那位孤独冲向风车的傻子,“他想到了所有,却忘记了自己一人无法逆转这一切。”
“先帝本以为,自己会有许多帮手。”韩石头眸色苍凉。
“可最后他却发现,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
“奴婢苦劝先帝振作,可先帝却摆摆手,说天意如此,孤能奈何?你且去李泌身边,记住,从此后,你的主人便是他。”
“那么,当初阿耶交代了你什么?”皇帝一直很好奇先帝的布置。
“先帝说,那个孩子会叫做杨玄,字子泰。当你听到这个名字时,找到他,看着他。若是他能脱颖而出,护着他。石头,孤是不成了,但孤不甘心这些年的苦心孤诣尽皆付诸东流。看着那个孩子,有朝一日告诉他,他的阿耶,不是懦夫!”
皇帝深吸一口气,“是,哪怕面对这个天下最为强横的几股势力,他依旧昂着头走到了最后。阿耶是条汉子!”
“是夜,先帝发动了人手准备弹劾李泌父子,其中有一条,便是李泌喜人妇,且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令人就范。”
“这会影响李泌,但却影响不了李元!”皇帝说道。
“是,先帝是用这个来做奴婢的进身之阶。奴婢据此获得了李泌的信任。”韩石头叹息。
“话说……石头,朕只是想问问。”皇帝神色有些古怪,“先帝为何能如此信任你呢?”
“此事……”韩石头突然笑了起来,一种阳光的感觉,令人觉得此人不该是内侍。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多了温和,“奴婢是流民出身,后来一家子卖身为奴。”
皇帝讶然。
“奴婢的耶娘早早就去了。奴婢年纪太小,干不了活,不干活就不得食。奴婢那时傻乎乎的,听人说阉割了之后便能进宫,吃喝不愁。于是,奴婢就……”
皇帝嵴背一寒,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但随即他就释然了。
“朕知晓那等饥饿的滋味。”
当年他便是在饥饿中进山狩猎,熬过了那五年。
“那家人都该死!”韩石头的眼中多了杀机,随即缓和,“奴婢侥幸未死,可却被人嘲笑,说没关系进不了宫中。奴婢傻眼了,也怒了。”
一群无知的人,哄骗一个无知的少年,这样的事儿在乡间不少见。就像是孩童踩死一只蚂蚁般的,觉得无所谓。
“后来,主家听闻此事,便把奴婢弄到了身边。”
韩石头的眼中突然多了些冷意,“那人,龌龊!”
皇帝微微摇头,不想去猜测这个龌龊是什么。
“奴婢不从,便被责打。那一日,奴婢跟着他出行,半道被他责打,正好一群人鲜衣怒马经过,当即呵斥。为首那人……”
韩石头看着皇帝,“那年陛下救了梁氏一命后被召进宫,奴婢在一旁见着了,觉着陛下真是英气勃勃。当年的那人便是如此。那人呵斥了主人,随即问了缘由,便说道:朝中严禁私人蓄养阉人,这是死罪。”
蓄养阉人是皇室的特权。但作为男人,都希望伺候自己的男子没有那等**。但是人就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为了自己女人的那个啥,若是能把仆役的家伙事阉割了,从此没了那个功能,男人才能放心。
可若是放开这个口子,那些权贵豪强都会蓄养阉人。
那时候就不是什么奴仆了,而是中原大地处处皆是阉人。
“主人被吓坏了,那人威胁,若是主人敢灭口,便是罪上加罪。奴婢心中茫然,跪下嚎哭。那人叹息,说,罢了,你若是……三日后你去皇城外碰碰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