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大车缓缓而来,随车的人看着蓬头垢面,死气沉沉。
“是人犯。”詹娟低声道:“为了南征,陛下把那些人犯从牢中和流放地弄了回来,随军输送辎重,干苦力。”
一个人犯跟在大车边上,大车经过一个坑时,车轮陷进去,又蹦了起来,一个口袋跌落散开,灰色的麦面散落一地。
马蹄声传来,押车的军士举起皮鞭,没头没脑的抽去。
人犯看着三四十岁,滚在地上惨嚎。
“老狗!”军士一边抽一边骂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官呢!我抽的便是官!”
军士面色通红,兴奋了起来。
长陵漠然看着,“回去!”
一个人犯叹息,“这杨嘉不吭不哈的,看着可怜。”
“可怜什么?他是官啊!”另一个人犯不满的道。
对于北辽的底层百姓来说,官,或是权贵,或是豪商,这个群体和自己没关系。这个群体倒霉了,他们会欢呼,会幸灾乐祸,会……觉得很爽,晚上能多吃一碗饭。
就如同是地上的凡人仰望着天上的神灵打架,突然有神灵陨落了,他们会拍手叫好。
只因,北辽的百姓日子太苦了。
“啊!”
杨嘉被抽的在地上翻滚,尘土飞扬。
军士一边抽,一边骂道:“往日你看着耶耶的眼神都不对劲,冷冰冰的。
这是得意了?做过官了不起?今日耶耶抽你,谁来救你?谁敢来救你?
来,再把你的官架子摆出来给耶耶看看!啊!看看!看看谁敢为你开口?!谁!”
“他所犯何事?”
军士缓缓回身,“哪个裤裆……小人见过娘子。”
詹娟冷着脸,“问你,他所犯何事!”
军士恭谨的道:“此人说是犯下过错,被流放了。”
“可是大罪?”
“倒也不是。”
詹娟冲着刚爬起来的杨嘉招手,“跟我来!”
杨嘉目光越过她,看到了长陵。
军士也看到了,行礼,“见过公主。”
詹娟不耐烦的道:“赶紧!”
杨嘉看向军士。
军士涎着脸,赔笑道:“娘子,此事,小人得给上官说说,否则……”
詹娟说道:“这边会有人跟着你去!”
军士点头哈腰的道:“是是是。”,回过头,他冲着杨嘉骂道:“贱狗,还不快去?”
一边喝骂,他一边走过去,低声道:“别怪咱,是上官令人收拾你。您大人大量,别和咱这等蝼蚁计较……”
杨嘉整理了一下衣裳,缓缓走过去,行礼。“见过公主。”
长陵策马进城,直至府中。
杨嘉不知她为何救自己,但这个问题不问清楚,他无法心安。在长陵即将去后院时,跪下道:“罪人不知公主为何垂怜……可是公主知晓罪人的冤屈吗?老天,有眼啊!”
长陵淡淡的道:“你姓的运气。”
“姓的运气?”杨嘉愕然,但旋即就反应过来了,“罪人侥幸与公主关爱之杨姓相同,不甚荣幸。公主,罪人知晓最近朝中动荡在即,公主势力单薄,危矣!”
长陵淡淡的道:“说客的那一套,只会令人厌恶!”
杨嘉跪下,“罪人听闻公主如今也管了些事,也有些人手。南征在即,此战若是大胜,陛下定然要借此清理。公主便是陛下的一把刀,而皇太叔是另一把。
皇太叔乃是皇储,就算是得罪了那些官员权贵也在所不辞。可公主势单力薄,若是出手,便会树敌无数……”
“那么,若是不出手呢?”长陵淡淡问道。
“若是不出手,陛下会让公主成为一个闲散宗室。”
“那么,你觉着我该是做个闲散宗室好,还是管些事好?”
“罪人以为,大辽将迎来大变化,这等时候公主若是手中无人,无权,便会沦为别人的口中食,别人利用的工具。公主……”杨嘉低头,“公主毕竟美貌啊!”
长陵指指他,“收拾一下,晚些带来。”
半个时辰后,焕然一新的杨嘉出现在了大堂外。
他没资格进去,就站在外面应对。
“说说。”
长陵坐在里面,身边是詹娟,两边是护卫。
杨嘉说道:“陛下在此刻发动南征,其实并非好时机。可林雅等人越发势大了,陛下不得不利用南征的机会积累威望,收拢军心民心,随后清理朝堂……”
“去年就已经开始了,你说的,并不新鲜。”
这是旧闻。
“是,罪人得闻公主涉政后,就知晓,陛下要为自己寻一把刀,可又担心这把刀伤着自己,于是便选了公主。这条路看似荣耀,可却格外凶险……”
“夸夸其谈。”詹娟不满的道。
长陵说道:“你且说说,父亲接下来会如何做?”
杨嘉在这一路上就想过了,堪称是殚思竭虑的想过了。
“罪人以为,陛下并无子嗣,故而猜忌心会格外的强烈。他用公主为刀,定然会寻到别的法子来确保这把刀不会朝着自己,一点可能都不能有!”
杨嘉抬头,“而要想如此,最好的法子便是……联姻!”
“胡言乱语!”詹娟冷冷的道。
一个仆妇进来,“公主,宫中来人了。”
长陵问道:“可说了何事?”
“前院的管事给了好处,说是陛下为公主寻了一门亲事,男方乃是陛下的心腹之子。”
长陵缓缓起身出去,杨嘉避开,站在边上。
走下台阶后,长陵说道:“那么,你可有法子让我避开此次联姻?有,府中多一个幕僚。无,哪来哪去!”
杨嘉心中一振,失礼抬头,“公主,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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