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温暖如春。
靠窗的地席之上摆着一张案几,几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菜肴,有从东海运送而来的海鲜,也有温室之中生产的蔬菜,简单的菜肴,在这个季节摆上餐桌,透露着低调中的奢华。
李二陛下居中而坐,长乐、晋阳两位公主分列左右,父女三个正其乐融融的用着膳食。
桌上甚至有一小壶黄酒,长乐与晋阳面前皆有白瓷小酒杯,两女脸上亦染了一层酡红……
房俊心底诧异,不知两位公主是否正在规劝李二陛下勿要继续服食丹药,连忙上前一揖及地:“微臣觐见陛下,见过二位殿下。”
李二陛下显然对房俊余怒未消,眼皮都未抬,只是嗯了一声,拈起酒杯抿了一口黄酒,夹了一口菜放在口中咀嚼,视若不见。
长乐公主微笑道:“越国公不必多礼。”
然后看了看李二陛下,眼尾却扫了晋阳公主一眼。
晋阳公主极为聪慧伶俐,受到姐姐的讯号,当即站起,雀跃着起身拉着房俊的衣袖,喜滋滋道:“姐夫尚未用膳吧?正好一起吧,今日华亭镇那边送来几条石首鱼,御厨以葱姜清炖,佐以黄酒,滋味鲜美,快来尝一尝!都愣着干什么,快给姐夫添一副碗筷!”
后面这句话,却是对一旁的宫女所言。
宫女不敢怠慢,急忙去拿来一副备用的碗筷放在案几之上,房俊也被晋阳公主拉着坐在他身边。
房俊本来看着李二陛下阴沉的脸色心底是有些打怵了,不过晋阳公主硬拉着他入席,李二陛下也只是摆着一张臭脸却并未喝叱,也就只好顺水推舟的坐下。
刚刚坐下,晋阳公主便已经体贴的给盛了一碗饭,又倒了一杯酒……
李二陛下既有些心塞,娘咧,这小棉袄漏风啊……
不过房俊已经入席,又当着两个闺女以及一众宫女的面,即便心中再是对房俊余怒未消,也不好太过苛刻削了房俊的颜面,只好忍着心里的不满,面无表情的道:“你也尝尝吧。”
话说完,又醒觉这鱼原本就是人家房俊派人不远千里从华亭镇送入京中给兕子补身子的,自己不仅堂而皇之的占了闺女的光,还当着房俊的面一副“朕赐你一顿御膳”的嘴脸,实在是有些厚颜。
心里愈发郁闷了,瞪了房俊一眼,补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快吃。”
房俊苦着脸:“喏!”
乖乖的端起饭碗,小口小口的吃着饭,既不敢太快,以免早早下桌有失礼仪,又不敢太慢,否则人家父女三个吃完你还没撂筷子,更是失礼,也不敢伸筷子去夹自己喜欢吃的菜肴,就着面前最近的一盘清朝菘菜,夹一根青菜,吃一口饭,头都不敢抬,既尴尬又别扭。
对于心心念念一战而定高句丽的李二陛下来说,东征的任何一点闪失都绝对不会容许存在。
房俊自然这一点,不过他不打算就此妥协,而是说出自己的担忧:“陛下明鉴,若是通常情况下,大马士革的确不会再短时间内进犯西域,可万一对方侦知如今西域只剩下安西军驻守,且兵力空虚呢?”
李二陛下蹙眉。
胡人最擅行险,根本不懂得“以正合,以奇胜”的兵法,所以往往会有匪夷所思之战果出现。
丝绸之路的庞大利润被所有国家、部落所觊觎,无论突厥亦或是大食人,都梦想着能够截断这条商路将所有的财富据为己有,西域便是各方角力之所在,谁控制了西域,谁就占据了丝绸之路的绝大部分财富。
以胡人轻道义、重利益的脾性,若是当真得知安西军兵力空虚,且根本不可能得到支援,加之又想要借机提升威望,抢掠西域以增强实力,悍然发动攻击的确有很大之可能。
“可若是增援安西军,要么抽调关中之守军,导致关中兵力薄弱,京畿不稳;要么自东征大军之中抽调一支军队西进,又会影响东征之大局,万一东征因而受挫,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李二陛下沉吟着说道,很是烦躁。
房俊不禁有些无语。
他一直对于集结将近百万大军东征高句丽抱有抵触之心理,区区高句丽苦寒之地,地多人寡钱粮贫瘠,想要一战而定依靠的并非铺天盖地的大军碾压,而是制定更加完善、更加有针对性的战略,去击溃那些高句丽修建在山岭峰峦之上一座一座坚固的山城堡垒。
若是不能切断高句丽遍及辽东各地的山城相互之间的联系,再多的军队又有什么用?反正高句丽是绝对不可能与唐军在平原之上大规模对战的,大唐横行天下的骑兵和陌刀兵,再加上新式的火器,高句丽有多少人也不够填。
当然,他也能够体会李二陛下以及满朝文武的谨慎,毕竟隋炀帝之殷鉴不远,当年征兆天下兵卒数十万远征辽东,兵多将广雷霆万钧,却最终落得个一败涂地之下场。
谨慎有些避免重蹈覆辙自然是对的。
可是在房俊看来,覆灭高句丽固然可以解决帝国东北最大的隐患,并且将大唐之疆域大大扩展,但西域同样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