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见过大帅!”
时至今日,房俊依旧总督皇家水师内外事务,被水师上下视为皇帝之外的最高统帅,一直以“大帅”称呼,只不过他彻底放权而已,却依旧是皇家水师的精神领袖。
毕竟这是他一手缔造的军队,从上到下、由内而外都镌刻着他的风格,承袭了他的意志。
“不必多礼!”
房俊上前,两手将苏定方搀扶起来,看着那一张被海风吹拂得粗糙黝黑,却散发着自信威武气质的方正脸孔,很是欣慰:“大都督如今也是一方名将,可喜可贺。”
苏定方自不会在房俊面前矜持,笑道:“若无大帅之栽培,某何以有今日之成就?无论何时何地,只需大帅一声令下,某以及麾下水师儿郎,定会听令而至,赴汤蹈火!”
跟着李靖蹉跎了十几年的光阴,自然懂得应该在何时表露忠心、确定立场,“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这几年里他在水师算是体会甚深,有房俊这棵大树遮风挡雨,水师可自行其事,完全不需要考虑来自朝堂之上的掣肘,所有抱负皆可舒展,岂是一个快意了得?
两人相携入座,房遗则很有眼色,起身道:“二位兄长且先聊着,小弟去后厨吩咐厨子整治一桌酒宴,稍后一同饮上几杯,给苏都督接风洗尘。”
苏定方忙道:“都是自家人,某也不说什么叨扰的话语,一顿便饭即可,最重要是有好酒。”
房遗则便笑道:“咱家的酒,当得起全唐之冠,必不让苏都督失望。”
房俊本想着让房遗则留下来一起聊聊,毕竟无论是之后让房遗则去华亭镇主持大局,亦或是出海前往倭国占据关东平原,都需要水师的大力支持。不过想着稍后酒宴之上说起此事也无妨,便颔首道:“那你便去吧,正好为兄和苏都督有些要事商谈。”
“喏。”
房遗则这才快步走出。
堂内只剩下两人,房俊抬手示意苏定方饮茶,然后沉声说道:“就在刚刚,某从终南山访友而归,路上遇到嫌疑人等,或是刺客。”
苏定方本将手伸过去提起茶壶,闻言吓了一跳,上下打量房俊一番,疾声道:“大帅可有损伤?”
房俊摇摇头,道:“不必惶急,亲兵率先发现了贼人的行踪,将其驱赶,所以并未使其有下手之机会,不过也未能将其擒获,所以一切只是猜测。不过世上岂能有这般巧合之事?只是不知是何方派人所为而已。”
苏定方面色凝重,一时无言。
他知道朝中因着争储之事闹得明争暗斗、潜流汹涌,却未曾想到居然已经激烈到这种地步。
可高句丽就那么大点儿,百万大军倾巢而出,功劳分润下来,一个人又能够摊得上多少呢?
所以对于水师这样一支近几年横行海疆功勋无数的军队来说,便成为被排挤的对象——你都有那么多的军功了,还要跑来和我们抢,欺负人么?
甚至就连房俊都早已被陛下暗示,无论他本人亦或是麾下曾经覆亡薛延陀的右屯卫,都无缘此次的东征,道理是一样的……
不过苏定方明确抓住了房俊言语之中的说辞,蹙眉问道:“末将敢问,大帅所指之‘万不得已之时’,到底是何意思?”
房俊不答,拈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沉吟良久,方才缓缓说道:“自古以来,从无必胜之战争,所以说‘兵者,诡道也’。然而此次东征,汇聚了举国之力,胜利还则罢了,哪怕惨胜亦可接受,然而一旦战败,其后果不堪设想……战争之上,局势瞬息万变,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导致战争的结果不同,谁又能永远做出正确的决定呢?所以战争之胜负,着实难料。至于何谓‘万不得已之时’,没人可以事先预见,不过苏将军乃是当世名将,到了那个时候自然知晓。某只叮嘱一句,若是当真到了汝认为‘万不得已之时’,毋须忌讳太多,只凭当时之局势,果断作出汝认为最佳之决定,至于对错胜败,自有某与太子去承担责任。”
苏定方感动不已,重重颔首道:“末将铭记在心,纵然马革裹尸,亦不会让殿下与大帅失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然而似房俊这般愿意将决定权、指挥权尽皆交付于他手上,更对结果无条件的承担责任,这样一份信任,岂能不令早年备受打压排挤、感受过人心诡诈的苏定方动容?
士为知己者死,如此而已。
而且苏定方也从房俊的话语之中,感受到这位朝廷新贵对于这一次东征的沮丧情绪,在朝野上下一片志得意满放佛胜利手到擒来的歌颂之中,保持着难得的清醒。
就连苏定方也不敢去想象假若这一次御驾亲征高句丽当真如隋炀帝当年那般铩羽而归,会引发怎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