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捧着书,随手翻了几页,见到字迹娟秀典雅,观之赏心悦目,且纸张簇新、墨香俨然,显然是最近手抄而成,想必是长了公主闲暇之时所抄,想着左右也是等着,便拿到了桌前,喝着茶水,品读古书。
……
净室之内。
蜡烛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很是柔和,长乐公主一身道袍,盘膝坐在蒲团上,一头青丝用一根簪子绾住,露出一节雪白修长的脖颈。窗外细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子,长乐公主目光落在手里的一本《玉皇经》上,心绪纷乱,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对于与房俊之间的纠葛,她如今也渐渐有些放开。难得遇到一个性格投契,且肯为她牺牲性命的男人,又对她那般青睐爱慕,自己何必非要去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尤其是在得到高阳公主数次明里暗里的暗示之后,令她觉得不必筑起心防,顺其自然、任其发展便好。
至于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听天由命吧。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房俊的安全,以及太子的安危。
曾经作为长孙家的儿媳妇,虽然并未当真碰触到长孙家的核心利益,但是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她自然深知长孙家以及整个关陇贵族的底蕴以及行事作风,最是恣无忌惮、无法无天。
强打的权力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
足够的力量亦是一样。
以前她从未敢往那方面去想,但是经由房俊的提醒之后,她才霍然发现那绝对不是杞人忧天,是真真切切有可能发生的。
而以关陇贵族百余年来积攒的底蕴、力量,当真不管不顾的时候发动突袭……的确是很有可能得手的。
也正是因此,她宁愿事后攸关于她与房俊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也没有阻止房俊在她这座道观设下埋伏,诱杀有可能出现的关陇死士。
心绪纷乱,耳畔的雨声嘀嘀嗒嗒,虽然经书便捧在手中,可哪里看得进去半个字?
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令她一会儿担忧现在,一会儿憧憬未来……不知不觉的,居然趴在面前的茶几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忽然“砰”的一声响动将她惊醒。
定了定神,瞬间便清醒过来,一把甩掉手里的经文,推开净室的门便跑了出去。
风灯挂在屋檐下,昏黄的灯光下映照出细密的雨丝,院子外人喊马嘶。
……
房俊在丹室之内盘膝而坐,喝着茶水,读着书。
许久未曾这般沉浸于读书之中,似乎即将到来的大事都不能扰乱他的心神,全神贯注的去品读书中的一字一句,就连那娟秀的字迹都有一种令人心神愉悦、恬淡安宁的力量。
房俊转身回到茶几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无妨,贼人固然奸诈,可这次出动的人手必定不少,而且不大可能是各家的死士,多半是某一军的劲卒。夜黑下雨,他们仓皇遁走,必然不可能掩藏全部踪迹,只需按图索骥,定会知晓他们的根底。”
虽然未能达成目的,重重打击关陇贵族的爪牙,但是若能够揪出他们的尾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起码往后知道防范的目标,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一道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高侃回头看去,赶紧肃然施礼:“末将见过殿下!”
房俊也起身,笑道:“殿下还未睡?”
长乐公主稳了稳心神,缓步走进丹室之内,瞥了房俊一眼,淡淡道:“深更半夜人喊马嘶的,谁能睡得着?”
神情恬淡,似乎只是随意过来看看,但是肩头被雨水淋湿的痕迹却显示她的急迫。
堂堂公主,寻常不可能没有侍女在一旁打起雨伞跟随,只能是走得太急,根本来不及召唤侍女……
房俊便笑起来,看着长乐公主的俏脸,温言道:“惊扰了殿下,微臣深感歉疚。”
长乐公主看懂了他笑容里的意味,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高侃:“高将军,外头形势如何?”
高侃道:“贼人趁夜试图袭击道观,已被末将击溃擒拿,不过其主力却趁黑逃遁,尚在追索之中。”
长乐公主愣了一下,瞅了一眼房俊。
还真让这厮给猜中了,没想到的是,预想之中的血战并未爆发,反倒是前来的贼人又跑了……
不禁担忧道:“未竟全功,可否留有后患?”
房俊笑道:“后患倒是有,不过非是我们的后患,而是贼人的后患。”
京畿重地,深夜调集兵马潜入终南山,这已经是重罪。只需被右屯卫的斥候们缀上,得知他们隶属哪一支部队,那就是贼人们很大的一个麻烦,毕竟这种事如何向陛下解释?
尤其是如今各路大军聚集在长安城外,等着随李二陛下御驾亲征,这等紧要的关头,居然有人搞出这种事,哪怕李二陛下为了顾全大局一忍再忍,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几颗人头落地那是肯定的……
房俊见长乐公主神情惴惴、很是担忧的样子,便笑道:“微臣有些饿了,不如让厨子整治几个小菜,咱们边吃边等着斥候传回消息,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做下此等无法无天之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