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终南山林木繁盛遮天蔽日,河水潺潺鸟鸣啾啾,策马行走在幽深静谧的林间山路,马蹄声时不时惊得路旁山林之中鸟雀“扑棱棱”振翅飞起,更有小兽仓惶遁走,一片生机盎然。
林荫遮挡阳光,清凉怡人。
一行人沿着林间山路策骑缓行,从喧嚣热闹的长安城陡然进入这等世外仙境,令人心舒神畅,仿佛卸去了一身疲惫,格外舒服。
山路蜿蜒,至山林某处忽转,耳畔流水潺潺,一方道观掩映于林木之中,红墙黛瓦,斗角飞檐,有一条小溪欢快绕着道观的后墙欢快流过,水声叮咚之间,将暑气清洗得干干净净。
眼前景致,仿若世外桃源、洞天福地。
休说那些个矢志修仙问道的隐士,即便是房俊这等俗人,都恨不得将身边所有俗事统统丢掉,心无挂碍的入此仙地盘亘数日,接受一番大自然的洗礼。
行至山门之前,早有身着道袍的侍女出来,与守在门前的禁卫一同施礼。
房俊甩蹬离鞍翻身跃下马背,将马缰甩给身后的亲兵,上前道:“微臣求见公主殿下。”
侍女早已见惯不怪,闻言恭谨道:“殿下已经得知越国公前来,故而吩咐奴婢在此等候,迎越国公入内。”
道观小巧,由山门至丹室也不过十余丈远近,门前的禁卫远远见到房俊一行从山林中转出来,便已经飞快跑去报讯。
房俊略微颔首,径自抬脚进了山门,身后一众亲兵则牵着马来到山门两侧的门房暂时安顿,将马匹拴在墙外的拴马桩上,其中几人背负弓弩、懈怠横刀,身形矫健的消失在道观之外的密林当中。
自从上次遭遇贼人埋伏,虽然并未有任何损失,但是这些亲兵不敢有丝毫大意,每一次前来此处,都事先将斥候放出去,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动静打探得清清楚楚,以免贼人摸到眼皮子底下却懵然无知。
房俊踩着道观之中青石铺就的小路,在侍女的引领之下来到丹室,在门口的雨廊下脱去鞋子,走了进去。
山中清幽,丹室之中三面开窗,愈发凉快。
茶几旁一个白鹤香炉里燃着檀香,香烟袅袅飞散,一身道袍、身姿窈窕的长乐公主正跪坐在茶几之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听闻脚步声抬起头来,清丽无匹的容颜绽露出一个含蓄压抑着惊喜的微笑,秀眸闪亮,声音之中有着几分雀跃欣喜,柔声道:“你怎地来啦?”
房俊温润一笑,躬身施礼,道:“微臣见过殿下。”
然后不待长乐公主说一声“平身免礼”,便自己直起身,上前走到茶几前跪坐下去,目光审视着面前这张秀美绝伦、清丽脱俗的娇靥,轻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还要不要?!
不过当房俊说到上午险些被人所伤,所有恼怒瞬间烟消云散,紧张道:“那你伤到哪里没有?是谁这般混账,连你都敢伤?”
房俊叹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殿下的仰慕者,那位京兆韦氏的‘麒麟儿’,韦正矩咯。”
长乐公主没好气道:“哪里算是什么仰慕者?不过是当初年少之时胡闹而已,你……”
忽然见到房俊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
她顿时玉面绯红,嗔目道:“你你你……你怎敢如此?”
房俊莫名其妙,奇道:“是他撞了微臣,又非是微臣主动挑衅,即便微臣对殿下之心意日月可鉴,可总不会将殿下的每一个仰慕者都干掉吧?就算有此心,微臣也做不到啊!”
长乐公主红着脸气道:“谁说那个了?”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着房俊手里的茶杯,“那是本宫的杯子!”
男女授受不亲,这是正统的礼仪,虽然没必要那么上纲上线,可是一个女子的茶杯等同于私人物品,眼下男人用了,岂能不羞恼交加?
若是严格说起来,这等举措几乎可以算作“亵渎”……
房俊也一愣,下意识的啧啧嘴……
这个动作使得长乐公主愈发羞恼,气道:“无赖!”
房俊却不以为然,说道:“咱们之间,何必拘泥于此等俗礼?连肌肤之亲都曾有过,这等程度之失礼,微臣并不介意。”
长乐公主有些受不住了,一改往常娴雅的神情,大发娇嗔道:“什么你不介意?是本宫介意!再者说,本宫何曾与你有过肌肤之亲?”
房俊幽幽说道:“终南山上,月明星稀。土沟之中,落叶为席……”
长乐公主恍然。
当初终南山上,她被偷偷潜回长安的长孙冲劫持,正是房俊不顾生死的出手相救,才将她救下。之后两人失足跌落一条山沟,陷身于沟底落叶之中躲避贼人,的确曾相拥沟底。
这家伙手脚还不老实……
长乐公主一张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又羞又恼,偏偏又无言以对。
纵然房俊从未有过“死生契阔”之类的花言巧语,可是当她绝望之时,这个男人不顾生死的予以搭救,面对她的请求宁愿放过意欲置他于死地的长孙冲,这份情义,又岂是几句花言巧语可堪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