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凌晨,纵然“不计代价”的战略其实并不需要太多斟酌谋算,毕竟数十万大军强攻一座山城,届时必定是人挤人、人叠人的场面,再是精妙的战术也毫无施展之余地,但是诸将依旧不敢懈怠,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尽善尽美。
来自长安的消息大家都已知晓,虽然各自心中都有着切身的利益,未必能够同舟共济,甚至于有一些人认为稳定的长安并不符合自身之利益,若是京畿能够乱一乱,更适合利益的争夺与谋算。
但这绝对不包括被外族威胁到京畿之安稳,乃至于动摇帝国的统治根基。
大家都是统治阶级的最上层,虽然不大将帝国的利益放在心上,可若是帝国崩颓外族入寇,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简而言之,诸将当中未必全部忠心于大唐,但是绝对不愿意见到外族入寇的结果发生……
另外,东征之胜败,更加关乎到所有人的根本利益。
朝野上下都将东征视为百年内有可能爆发的最后一场大战,谁能够在此战当中攫取巨大的功勋,就会使得家族在未来数代人之内建立巨大的优势。为此,他们甚至难得的统一起来不惜将水师排除在东征军队的序列之外,只给了一个运输辎重补给的任务,又怎么会愿意东征彻底失败?
所以,此刻所有人都前所未有的同心协力,希望赶紧覆亡高句丽,将功勋赚取到手,然后班师回朝,将吐谷浑从大唐疆域之内彻底抹去……
到了凌晨时分,大家才算是商议完毕。
一夜未眠,李绩依旧精神抖擞、精力充沛,一双明亮的眼睛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皆是朝廷柱石,应当知晓眼下局势之严峻,东征战局绝对不能继续拖延下去。安市城就算是一块铁疙瘩,这回也必须啃下去!陛下震怒,若是有人因为消极畏战导致战局不顺,届时问罪惩罚,休要怪本帅不给尔等求情!”
程咬金颔首,捋着胡子道:“放心吧,大家都不是傻子,焉能看不懂形势?再则说来,这个时候谁还存着保存实力的心思,那就是往陛下的刀口上撞。陛下平素固然待吾等仁厚,但是军国大事面前,却也不徇私情。此战,纵然到最后吾等亲自提刀上阵,亦要确保必胜!”
这话也说到了大家伙的心坎儿里。
别看平素李二陛下大大咧咧的模样,整日里将“君臣同心,共谱佳话”这等言语放在嘴边,对待大家也的确宽厚仁恕,但是这些跟随李二陛下血火之中杀出来的大佬们,都深知李二陛下之杀伐决断。
当即各自回营,简单的用了早膳,便整顿各自兵马,将拼死一战、不许后退直至攻陷安市城的命令层层下达,做好了决死一战的准备。
李二陛下在中军帐内得知军中士气大振,顿时心情舒畅,命内侍拿来一枚丹药服食,养精蓄锐。
到了下午的时候,精神抖擞的李二陛下顶盔贯甲披挂整齐,手摁着宝剑在禁卫的簇拥之下走出中军帐,意欲亲自督战。
李靖连忙上前,劝阻道:“陛下万乘之君,焉能亲冒矢石、抵临战阵?若有损伤,则国之失也,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战争之上刀剑无眼,万一陛下有所损伤,他们这些人还活不活了?
尤为重要的是,眼下虽然大军在安市城受阻,但论起整体战力,大唐依旧稳稳占优,可若是李二陛下有个什么好歹,会使得唐军士气立即崩溃,敌我之形势登时逆转。
李二陛下握了握腰间的宝剑,哈哈大笑道:“懋功莫不是以为朕年老体衰,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已然是个废物?”
李绩满头冒汗,忙道:“微臣不敢!”
“哈哈!”
李二陛下大小两声,龙行虎步一般来到李绩身边,重重的拍了他肩头两下,傲然道:“朕当年亲临战阵,亦曾在万军丛中斩杀敌军上将,虎牢关外三千破十万,亦是朕统御玄甲铁骑凿穿王世充之战阵,奠定大唐江山社稷!如今不过区区数年,朕已然宝刀未老!”
李绩以及身后诸将各个面色难看,很是为难。
程咬金也劝阻道:“陛下,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岂能冒险?您只需坐镇中军,臣等拼死杀敌,顶然大胜而归!”
“无需如此小心谨慎,朕这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高句丽,奈何不得朕!诸位爱卿毋须多言,朕又不是冲上阵地,只在土丘之上为诸位观敌瞭阵,大可放心!”
李二陛下服食丹药之后气血旺盛、精力充沛,哪里还能在中军帐里坐得住?任凭这些大臣武将如何苦劝,说什么也要亲自观战。
诸人都知道李二陛下一旦犯了倔脾气,那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劝的,李绩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得了李二陛下的保证绝不涉足敌军箭矢范围之内,这次作罢。
当即,李绩便指挥大军,向安市城发动狂风骤雨一般的狂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