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唐军除去兵力不足之外,军心稳定、士气高涨,粮秣军资更是无比充足,足以打一场由冬至春,甚至再由春至秋的消耗战。
抵抗住开战之初阿拉伯军队强势突进之后,唐军逐步稳住阵脚,慢慢扳回劣势,战争从双方兵力对比已经转会其本质之上——后勤辎重之战。
甚至只要将战争拖到东征之战结束,将会有数十万精锐大军返回关中,只需调拨十万人驰援西域,阿拉伯人也将必败无疑。
所以唐军在时间上占据着绝对的主动,相反阿拉伯人则亟待破局。严冬既拖延了阿拉伯人进攻的脚步,却也是阿拉伯人最后的机会,若是不能在这个冬天击溃安西军侵占整个西域,那么在春季来临之后,唐军大规模增援,留给阿拉伯人的路就只能是撤军。
眼下,阿拉伯人进退维谷,手足无措。
……
数日之后,吐迷度率领一万回纥青壮顶风冒雪驰援西域,与房俊会师于弓月城,使得唐军实力大增。
弓月城衙署之内,吐迷度摘下帽子丢在一旁,从热气腾腾的火锅里捞了一筷子羊肉塞进嘴里咀嚼咽下,然后灌了一大口烈酒,火辣辣的酒气顺喉入腹,将一身寒气驱散干净,爽的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黑红的脸庞满是汗水:“好酒!此等严寒之天气,一锅羊肉,一壶烈酒,坐看风雪漫天、敌寇束手,大帅当真好享受!”
他是真的佩服汉人,能够忍受最为艰苦之条件,却也能在大敌当前之时想尽办法提升享受,一个烧着炭火的铜锅,一壶并不如何美味的烈酒,放在平素最是简单的东西,却硬生生被房俊鼓捣出一种“珍馐佳肴”“钟鸣鼎食”的高格调……
一旁薛仁贵执壶斟酒,笑道:“西域苦寒,条件简陋,慢待了可汗,还望不要介怀才是。待到此番凯旋,回去长安叙功之时,末将定然好生招待可汗。”
房俊也道:“一锅羊肉而已,连块蘑菇都没有,着实慢待可汗了……此时若是在长安,黄瓜苦苣菘菜翠绿的蔬菜佐以羊肉,又新鲜又解腻,那才叫美味。”
水师自南洋带回不少新式蔬菜瓜果,苦苣便是其中一种,皆放在骊山农庄的温室内反季栽培,如今硕果累累,使得长安冬季餐桌上的菜肴品类愈发丰盛,房家也因此又多了一笔进项。
毕竟此时冬季的蔬菜才是最顶级的奢侈品,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予以培植,只有那些权贵才能吃得起这些“绿色黄金”,价格高出天际……
房俊最是聪慧,只看了一眼吐迷度的脸色,便知道他心中必定埋怨,便笑着问道:“可汗以为,当时阿拉沟大战吾故意不予增援,放任阿史那贺鲁逃跑,这才造成了回纥人眼下之困局?”
吐迷度干笑两声,违心道:“大帅说得哪里话?吾既然决定依附大唐,便绝不会做出首鼠两端之事,否则人神共弃之。”
房俊摆摆手,道:“可汗不必如此,若是誓言管用,这世上为何那么多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之辈活的有滋有味?”
见到吐迷度一脸尴尬,手足无措,这才解释道:“一个强大的突厥,不仅是大唐不愿见到了,更是回纥以及诸多胡族都不愿接受的。突厥人凶残暴戾,一旦实力强盛,便是周边各族之噩梦。所幸,突厥并非铁板一块。欲谷设可汗虽然逃奔吐火罗,可至少名义仍在,乙毗射匮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慑服族内各方部落。如今阿史那贺鲁回到突厥,必然受到乙毗射匮之猜忌,以阿史那贺鲁之心性、能力、根基,岂能束手就擒?若吾所料不差,眼下突厥内部便已经开始内斗,乙毗射匮必然要将阿史那贺鲁处以极刑,但是那些心向欲谷设可汗的部落,却一定会维护阿史那贺鲁。”
吐迷度细细一想,不由得愈发惊惧。
汉人有言“多智近乎妖”,这房俊看上去粗枝大叶豪爽雄迈,在长安更是被称作“棒槌”,却能够一手设计一条计策,故意释放阿史那贺鲁造成突厥内斗之根源,这也太可怕了吧?
这还是不善于计谋的房俊,若是长安朝堂上那些整日里勾心斗角的大臣们玩起阴谋诡计,那得是何等可怕之模样?
自己这样一个榆木脑袋,将来若是到了长安,还不得被人给生吞活剥了去?
倏忽之间,以往崇拜向往的长安城,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
房俊哪里知道吐迷度的想法?见他一脸惊惧的神色,还以为听进了自己的话语故而心生凛然,愈发感到满意,颔首道:“眼下虽然敌人依旧势大,但局势已经悄然逆转,自今而后,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需死死的守住弓月城,占据这天山以西的最后一个据点,便随时可以转守为攻。”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肃容道:“诸位,西域之安危攸关国本稳固,乃是生死之大事,断不可有一丝一毫之疏忽大意,稳住,别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