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李义府已然是万年令,虽然皆是一县之尊,品阶却大不相同,权力地位更是天壤之别,再进一步便可直入中枢,最起码也是六部侍郎,前途远大。
但是屈身于泾阳,不仅远离中枢且品阶降低,那便是贬斥在外,此乃“罪臣”之待遇,除非朝局发生巨变,否则很难再度返回中枢,顶了天换个地方担任一任郡守,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李义府面色发红,羞愧道:“让越国公见笑了,卑职识人不明,误入歧途,实乃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他可不敢在房俊面前放肆,恭谨一如当年。
其实说起来倒也不是他“见异思迁”“认投他主”,而是房俊瞅不上他,各种嫌弃丢在一旁不闻不问,似李义府这般志向远大、野心勃勃之辈,岂能甘心沉寂?
只不过没想到投靠晋王、长孙无忌,下场亦是如此。
这令他颇为懊恼,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如何就将各路大佬都给得罪了……
房俊不置可否,只吩咐道:“城内大军修整,还请李县令安排县中官吏,多多配合,切勿耽搁大军修整。”
李义府忙道:“越国公放心,此乃卑职分内之事,定会确保大军后勤无忧,若有差池,甘愿受罚!”
之前他认为关陇占据大势,此战必胜,可眼下见了房俊,也不知为何,忽然就觉得似乎东宫也未必就没有机会反败为胜。更何况如今房俊兵临城下,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也不敢指望房俊顾念旧情饶他一命……
所以愈发恭顺,心里半分抵触的想法也没有。
他这般恭顺,令房俊有些挠头,虽然心里十分抵触这个名垂青史的奸贼,可总不能当真一刀给杀了吧?眼下关陇势大,若是杀了李义府,愈发使得关陇门下官吏人心惶惶,对于东宫局势甚为不利。
且先留着他,派人盯紧了,但凡有一丝一毫不妥之处,杀了也名正言顺……
李义府自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殷勤的让人准备酒水宴席,意欲款待房俊以及入城的将校,却被房俊拒绝。李义府正欲劝说,便见到城外一骑疾驰而来,到得近前翻身下马,上前禀告道:“启禀大帅,高侃将军遣人送信!”
言罢,将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房俊抬手接过,先验看封口火漆印鉴,确认无误,这才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完。
之后将信纸塞回信封,递给身边的王方翼,抬头瞅着城头席卷的雪花,沉思良久,这才开口道:“派人给赞婆所部下令,命其占领东渭桥,而后进逼灞桥,威逼长安城,但无须强攻,只要牵扯叛军兵力即可,必要时可以撤往骊山,保存势力为主。”
王方翼自是不知右屯卫的工兵久经训练,若说右屯卫的战力乃天下第一档,那么右屯卫的工兵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不过既然房俊如此赞成夜晚渡河之计划,他自然不会提出质疑。
对斥候道:“马上回去禀报高将军,立即搭设浮桥!”
“喏!”
斥候当即反身而回,敏捷的身形踩着河面上碎裂的浮冰,有若猿猴一般轻灵矫健,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方翼下令:“全军暂时休整,不得生火、不得喧哗,斥候前出探听敌军情报,但有异常即刻来报!”
“喏!”
命令下达,万余骑兵令行禁止,兵卒下马给战马戴上嚼子,斥候则四散而出,不放过方圆树里之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
而在渭水南岸,则一片热火朝天。
高侃亲自率领一千骑兵、一千工兵来到河畔,为了避免闹出太大动静被叛军察觉,所有搭设浮桥所需之木板、模具皆人抬肩扛。
来到河边之后,骑兵列成阵势随时防备有叛军前来袭扰,工兵则立即开始搭设浮桥。
一条条铁质模具被架设于浮冰之上,四周以铆钉、铁栓连接,构成严整坚固的框架,一块块长条形状的木板随即搭设其上,一道宽达三十尺的浮桥飞快搭建完成。
右屯卫这一套架设浮桥的设备简直就是跨越时代,平素训练多次,临战之时无论多宽的河道都可以快速搭建完成,尤其眼下渭水之上浮冰处处,借力点甚多,搭建更是神速。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王方翼便听到漆黑的河面上“窸窸窣窣”,不久,有兵卒小跑过来:“启禀将军,浮桥搭建完成,请您过河!”
王方翼估摸了一下时间,心底有些惊诧……
不过眼下非是研究这道浮桥究竟如何搭建的时候,下令军队集结,当先策骑踏上浮桥。
战马踏足其上,浮桥略有些摇晃,但脚下的木板非常牢固,绝无坍塌倾覆之虞。王方翼心中大定,心底对于如此快速搭建完成难免质量不佳的担忧尽去,率领大军迅速渡河。
渭水南岸,高侃站在桥头看着对岸骑兵整齐有序的渡河而来,上前与王方翼相互见礼,之后低声道:“玄武门之安危不敢有丝毫懈怠,故而吾要立即回去镇守,不能陪同袍泽破敌,预祝诸位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