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有如乱麻,宇文士及语气却依旧坚定:“刘侍中多虑了,此事断然不会发生。关陇上下,对于和谈抱有极大之期待,不忍关中百姓、双方兵卒继续遭受战争创伤,故而止息兵戈之心极尽诚意。”
刘洎点点头,道:“如此最好,尽快促成和谈附和你我双方之利益,但以房俊为首的军方却对和谈极其抵触,屡次三番予以破坏,这一点郢国公您也清楚。如今房俊更是立下大功,导致形势逆转,便是太子也对其言听计从。如果郢国公还想着促成和谈,还请尽量放宽底线,否则越拖越久,难免夜长梦多。”
他说的是“你我双方之利益”,而不是“东宫与关陇”,已经算是表明立场:我这边代表东宫文官系统,不愿被军方占据主导,所以亟待促成和谈重新掌握主动,你那边代表绝大多数的关陇的门阀,意欲将长孙无忌排斥在外,取得整个关陇门阀之掌控……咱们彼此心知肚明,都对和谈抱有极大之希望,能够攫取极大之利益,所以也别端得太高,影响了大家的利益。
而且主动放宽底线的一定是你们,谁让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被房二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呢?
宇文士及心底当然也清楚这一点,现在形势逆转,让步的必然是他们,尤其是房俊这个棒槌根本无视东宫的和谈政策,恣无忌惮的出兵搞偷袭,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抽冷子再来上这么一下。
更何况眼下数十万石粮秣尽被焚毁,关陇军队陷入缺粮之忧,哪里还能坚持得了太久?
他倒是不大在意多多让出一些利益、付出一些代价,毕竟促成和谈占据关陇主导所收获的利益实在是太过丰厚。只是如此便将要挑战长孙无忌的权威,将其从关陇领袖的地位推下去,必将引发长孙无忌的强烈反抗,实在是棘手……
所以,和谈并不是想促成便能尽快的促成的,其中所牵扯到的各方利益数之不尽,若是不能事先予以权衡安抚,必生后患。
两人在衙署之中就和谈之事商讨多时,临近傍晚,宇文士及才告辞离去。
刘洎则让人换了一壶新茶,独自一人坐在衙署之中慢慢的呷着茶水,思忖这当下局势,权衡着此番柴令武身死房俊成为嫌疑人背负骂名对自己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好处,以及对当下之局势有着什么样的催化作用。
最直接、最显著的好处,便是经由此事,房俊遭受嫌疑,若是始终无法洗脱,便等于道德上存留一个巨大的瑕疵。平素或许没事,毕竟没谁敢在这方面去挑战房俊的权威与怒火,但是等到将来房俊若向一步登天、登阁拜相,今日之事便会成为一个巨大打障碍,拦住房俊的前进的脚步。
自己与房俊清清白白,房俊绝无半分狙杀柴令武的道理。
然而无论如何,柴令武已经死了,自己年纪轻轻固然守了寡……不管心里对柴令武逼迫自己前去房俊那里央求爵位一事如何记恨,可到底夫妻一场,感情还是有的,骤然之间人没了,那种茫然失措的悲伤着实难以描述。
好半天,两行清泪才从眼角泻下,呜呜哭泣起来。
一旁的长乐公主揽着她的手臂,怜惜的替她将鬓角的散发拢起,掖在耳后,又拿出手帕给她擦拭泪水,柔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妹妹还需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巴陵公主泪珠滚滚,看着堂前正被仆人换上孝衣的两个总角孩童,虽然被府内悲伤气氛弄得手足无措,可两双清澈的眼睛透着茫然,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父亲已经再也不能归来。
晋阳公主也靠着巴陵公主的肩膀,小声道:“外头谣传说是姐夫害了柴驸马,巴陵姐姐你一定不要相信,姐夫绝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
“嗯,我知道的。”
巴陵公主抹了一下眼角,轻声回道。
“嗯?”
她回话这般轻松自然,反倒让长乐公主一愣,凑了问道:“你真的相信?外头还说你跟房俊……正因如此,房俊才猛下杀手。”
长乐自是不信房俊会做出这等凶残之事,可若是巴陵公主当真与房俊有染,因而房俊与柴令武发生冲突导致后者暴卒,起码逻辑上是说得通的,但巴陵公主为何这般笃定房俊不会是凶手?
心心相印?
恋奸情热?
巴陵公主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握住长乐公主手掌,柔声道:“吾与房俊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房俊哪里有理由杀害柴令武呢?”
“哦。”
长乐公主心底一松,虽然明知自己没身份更没道理去约束房俊之行为,但听到谣言说他与巴陵公主有染,心中依旧不好受。这天底下美女多得是,非得逮着大唐公主挨个糟蹋?
现在听到巴陵公主这般言语,所有不满顿时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则是浓浓的怒气——是哪个挨千刀的,这般陷害二郎?
一旁的晋阳公主凑过来,煞有介事道:“如今柴驸马不在了,巴陵姐姐岂不正好与姐夫相好?”
巴陵公主:……
长乐公主:……
都说这丫头与房俊情份非同寻常,果然是房俊的贴心小棉袄啊,这边另外一个姐夫刚死,便忙着将新寡文君的姐姐往房俊怀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