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深以为然。
以前对于房俊这个棒槌,他从未过多关注,固然有一个房玄龄那样的父亲,又娶了李二陛下的闺女,那又如何?烂泥巴是扶不上墙的,顶多便是一世锦衣玉食而已,如何与自家那深得陛下、皇后嘉许宠爱的千里驹相提并论?
然而自房俊陡然之间崛起,数度与其交锋,非但未曾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处处受制,如今更是尾大不掉,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长孙无忌对于房俊的观感、评价,早已今非昔比。
不仅仅将房俊当作后起一辈当中的佼佼者,更甚至不将其当作晚辈相待,不知不觉拉到自己这一代人当中,俨然劲敌……
这样一个杰出的后起之秀,手腕、能力皆乃天下第一等,岂能使出这等一眼便能窥破的嫁祸之计?
不合常理啊……
蹙着眉,长孙无忌问道:“那以你之见,此事到底何人所为?”
宇文节低眉垂眼:“卑职愚笨,着实猜不出,不敢混淆您的思路。”
这就是地位的不同所带来的差别,身为幕僚,只需提出质疑、列出理由,便算是尽职尽责。但长孙无忌乃是关陇领袖,需要就幕僚提出的质疑、理由乃至于种种可能,去抽丝剥茧、权衡利弊,最终做出决断。
所以不能只看到权力带来的前呼后拥、花团锦簇,并非谁都能于困境之中做出正确决断,并且拥有那种承担失败的勇气……
长孙无忌沉吟良久,缓缓摇头道:“目前很难揣测到底是谁动的手,况且也无法分辨洛阳杨氏私军之覆灭是偶然事件,还是蓄谋为之,两者之差别甚大,不能轻忽视之。”
此事令他极为头疼,这些门阀私军或是应他之邀、或是被威逼利诱这才进入关中,一旦全军覆灭,其背后的门阀必定对他长孙无忌恨之入骨,这毕竟都是各地门阀赖以维系权势的根基,一朝丧尽,根基断绝,谁能受得了?
可他纵然怒火中烧,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观失态之发展,想他长孙无忌何曾这般窝囊憋火……
宇文节颔首,觉得如此处置最好。
眼下首要之务,乃是尽快达成和谈,只要战火消弭,关陇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毕竟能够保得住根基,终有再起之日。可若是任凭局势混乱下去,甚至主动参与其中使得各方乱战不休,那么关陇的家底怕是就得折腾光。
一个字,忍。
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
你打我的嘴巴,我也得忍,不然对方有可能直接逃出刀子狠狠的捅我一下……
*****
李勣接到洛阳杨氏私军覆灭的消息,已经是傍晚时分。
只怕房二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大伙心思各异,不断的盘算着各种可能,一时间有些冷场。
此等会议之上素来闷不吭声的薛万彻忽然开口:“末将愿往。”
众人对于薛万彻此番主动请缨有些诧异,不过旋即想到他与房俊的亲厚关系,便即了然。
李勣显然也想到了,气道:“你去?本帅是想派兵进驻渭水之北给予房二一定的压力,震慑其莫要恣意妄为!若让你去,恐怕不是给予压力,而是送温暖吧?”
众人大笑出声。
自从与李元景分道扬镳之后,薛万彻愈发与房俊走得近,且对其言听计从。这薛大傻子被房俊吃得死死的,只怕房俊把天捅个窟窿他都不会管,甚至在一旁鼓掌喝彩、摇旗助威……
这家伙一根筋,谁对他好,必定十倍报之,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李建成覆灭之后扬言杀光秦王府上下为李建成陪葬,谋事不成又躲进终南山继续反抗李二陛下。
让他去盯着房俊,这不扯淡么!
大家这么一笑,把薛万彻笑得面红耳赤,禁不住恼羞成怒,大声道:“吾虽降将,然入唐以来忠心耿耿,不曾有半分异心,更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今局势紧迫,吾愿主动请缨,大帅却暗藏私心,满怀戒备,吾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大帅明示!”
言罢起身,站到堂中,梗着脖子怒视李勣。
李勣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怕奸狡油滑的,论心机他还未服过谁,但对于这种一根筋的夯货,却着实感到棘手。
言语藏锋、旁敲侧击,这货根本听不懂;平铺直叙、开门见山,这厮动辄炸毛……这种兵真的不好带啊。
李勣愁的不行,安抚道:“薛驸马说得哪里话?吾素来光明磊落,断无暗藏机心之意,你想多了。”
对付这等夯货,只能顺毛捋,没辙。
“光明磊落?”
薛万彻只是缺弦,但绝对不傻,温言直接怼回去:“自辽东撤军而始,大帅始终不曾言明全军策略、方向,面对长安乱局、社稷动荡更是从不表态,什么都藏在心里,这也叫光明磊落?”
众将齐齐颔首,面上无表情,心里却全部点赞。
怼得漂亮啊……
李勣一张英俊的脸庞黑如锅底,怒瞪着薛万彻,结果这夯货梗着脖子道:“末将难道有所错?若大帅认为末将有冲撞之嫌,不妨将末将施以鞭笞,末将认罚,但不服!”
嘿!
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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