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显然不愿被这样一句话便打发了,如今李?是东征大军统帅,他必须听从李?之军令,但却不代表他愿意跟李?走上一条路,去承担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他追问道:“到底是何主张……大帅可否告知?”
李?收回目光,神色清淡毫无波澜,缓缓道:“事涉机密,无可奉告,汝只需听从军令即可,若有违逆,休怪军法无情。”
面对此等强硬之态度,尉迟恭默然不语,却心有不甘。
他想不明白,若李?当初之行为可以理解为欲坐视东宫覆灭,之后统御大军返京荡平叛逆、另立储君,一达到掌控朝局、大权独揽之目的,那么眼下东宫已然起死回生、彻底将兵变挫败,李?的意图已经彻底破灭,正该快速返回长安向太子表达忠心,以尽量弥补之前的过错,消除太子的怨愤,但为何李?依旧对东宫视如不见、毫不放在心上?
李?一直宣扬陛下伤重病危,由贴身禁卫、内侍照料,不准许任何人觐见,但谁都知道陛下一定已经驾崩,那处院落里备好的那副棺椁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实则想必已经派上用场。
待到那副棺椁返回长安,噩耗便必须昭告天下,国葬之后太子便可名正言顺登基继位,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挠的,右屯卫与东宫六率会誓死拥戴太子登基,若李?敢率军入京阻止,那便是纵兵谋逆!
等到太子登基,李?眼下所做之一切,极有可能戳破太子的面皮,太子就算想忍都忍不了,否则君威何在?
李?敢谋反么?
尉迟恭觉得不会。
就算他敢,可军中上下又有几人会追随他去干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承担夷灭三族之风险?
看不懂啊……
*****
细雨绵绵,山青如黛。
房俊顶盔掼甲、策骑而立,身边亲兵以及一队东宫六率簇拥着站在皇陵之前,看着前方礼部、太常寺、宗正寺无数官员正在举行隆重的葬礼,对身边魏王李泰感慨道:“昔日曾见过徐妃几次,只觉此女钟灵毓秀、秀外慧中,仿佛将江南灵韵集于一身,寥寥几语,便使人心生亲切。却不料性情这般外柔内刚,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实乃奇女子也。”
心里想得却是这女子如历史上一般用情至深,甘愿自尽以追随李二陛下于九泉之下,的确令人深感敬佩。
但有些鲁莽了,也不知当徐妃的死讯传出去,会引来某人何等之悲?感伤……
李泰一身亲王袍服坐在马背上,不满道:“父皇的女人岂是你这等低贱之辈可以随意评论?当心被御史言官们听了去,弹劾你没完!”
不过想到父皇此刻极大可能已经驾崩,心中顿时悲伤弥漫,没心思跟房俊说笑,叹息一声,定定的望着面前这蜿蜒蛰伏的九?山,回忆着少年时候与父皇、母后膝下承欢的美好时光,忍不住悲?大增,眼中泛泪。
他顿了一顿,眼神透过雨丝望着皇陵,那里长眠着他的母亲,令他心情愈发低落:“但本王所面对的形势不同,若本王争储成功,太子与东宫上下都难得善终,相反若继续由太子坐稳储位,本王却不会有什么损失……当本王看清了这一点,便果断放弃了心中那一份奢望,你说本王假仁假义也好,说本王大义凛然也罢,总之这就是本王所想。”
人心隔肚皮,房俊只是不知李泰所言真伪,但观其这两年之所行,兼且此番长孙无忌亲自上门游说却被其断然所拒,李泰还是有几分底线的。
况且正如李泰所言,谁能对天下至尊的权力漠然无视呢?但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机会,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倾其所有、拼死一搏。
连李元景那样一个宗室亲王都觊觎皇位,更何况资格更甚于他的魏王李泰?
这种事论迹不论心,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更重要是看你怎么做,李泰没有被权力蒙蔽眼睛,顺水推舟的应诺长孙无忌的拥立,这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风格可称高尚。
他又问:“那晋王又为何拒绝长孙无忌?”
相比于李泰,李治显然对于储位更为热衷,当一个可以成为储君的机会放在眼前,房俊很难相信李治居然会严辞拒绝。
李泰哼了一声,道:“你以为雉奴是老五那个蠢货?别人丢来一块骨头便奴颜卑膝的叼起来!雉奴的心思深沉着呢,若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断然不肯将自己丢出去成为长孙无忌掌控朝堂、慑服天下的工具。”
说到这里,他瞅着房俊,似笑非笑:“你该庆幸关陇兵败,否则雉奴最终是一定会坐上储君之位的……等到雉奴登基即位,你就得小心了,他小子对你家那位武娘子觊觎已久,怕是定要寻个机会将你治罪,然后千方百计将美人纳入宫中,嘿!”
房俊摊手,报以无奈。
历史的惯性当真可怕,原本李治看中了武媚娘不顾她乃是李二小老婆的事实,亦要千方百计一亲芳泽,之后更是不顾朝臣反对将其立为皇后。如今武媚娘老早进了房家成为他的妾室,可李治却初见之下便惊为天人,从不掩饰其爱慕之心……
两人说着悄悄话,前方葬礼进行得差不多,毕竟只是一个妃嫔,葬仪规制上有所限制,且眼下时局维艰,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举行葬礼,自是一切从简。
身后,一骑快马迎着风雨飞驰而来,到得近前,马上兵卒飞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大帅,关陇那边已经给于答复,太子殿下请您即刻回宫,商议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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