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愣了一下,没料到素来温顺的李元嘉会反驳自己,不过仔细一想,也明白了李元嘉的用意,劝谏自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在给房俊争取一下。
忍不住冷笑道:“韩王对你那个小舅子倒是当真维护得很,希望房俊能够念你的这份好,往后少拆你府门几回。”
李元嘉面红耳赤,闷声不吭。
李二陛下刚想说话,又想起刚才李元嘉的谏言……军机处?
他差点忘了这个东征之前由房俊奏请设立的衙门,名义上帝**队的最高指挥机构……军机大臣都有谁来着?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愈发面色古怪。
当初设立的军机大臣当中,长孙无忌兵败身死,李靖彻底投靠东宫,萧瑀率领江南士族与山东世家结盟共同辅助太子,再加上房俊自己……这若是将罢免房俊右屯卫大将军的提案拿到军机处,很可能出现他这个皇帝被其余几人孤立的场面。
难不成当初房俊奏请设立军机处之时,便已经想到会出现眼下这种局面,以此来约束他这个皇帝的权柄?
如果当真如此,那简直就是妖孽……
想了想,李二陛下道:“过几日大朝会,再商议此事。”
这个时候断不能将罢免房俊右屯卫大将军之事提交至军机处,万一那几人合起伙来迫使此事告吹,不仅虢夺房俊兵权再难进行,更会使得帝王权威被迫削弱,这是李二陛下万万不能接受的。
得想个法子将这个劳什子的“军机处”裁撤了才行……
末了,李元嘉请示道:“如今长孙无忌死在大云寺,遗体尚未运送回城,敢问陛下对其丧礼有何指示?”
身为宗正卿,按理对于长孙无忌的丧礼并无职责去操心,但长孙无忌地位毕竟有所不同,谁不知李二陛下对于文德皇后之宠幸?如今文德皇后的胞兄去世,尽管叛乱在先,却也要予以请示。
李二陛下略作沉吟,叹息一声,道:“就让长孙家在大云寺操办丧礼吧,回头告知太子一声,让他以私人身份去祭奠一下,也算是朕与几个儿子对于文德皇后在天之灵的一个交待。”
无论如何,长孙无忌谋反的身份无可洗刷,人虽死,准许其置办丧礼已经算是法外开恩,断无可能让其在长安赵国公府中置办。
但好歹是文德皇后的胞兄、几个儿子的舅父,更是自己的功臣,这一刻李二陛下心肠软了下来……
李元嘉心领神会,明白长孙无忌的罪名大抵至死而止,并不会太过牵累家族,毕竟李二陛下不愿严惩文德皇后的母族。
“微臣领旨,定会叮嘱太子注意言行举止,一应太子仪仗尽皆取消。”
“正是如此,去办事吧,朕有些乏了。”
“喏!微臣告退!”
待到李元嘉、李君羡两人退出偏殿,李二陛下一个人坐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殿内,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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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他也不过是**凡胎,顶了天活个一百岁,又能护得住大唐几年?
能够将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知识传承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不负他远隔千年时光来这一遭……
见到房俊当真不为兵权被虢夺而意志消沉,李承乾、李元嘉两人尽皆佩服,男儿汉醒掌天下权,有几个人面对这般挫折面不改色、泰然处之?单只是这份心胸气度,便远超朝中衮衮诸公。
房俊并未哀叹抱怨,使得李承乾心中愧疚之感大为减轻,也充满感激,笑道:“二郎要不要陪孤一同去大云寺吊唁,也去看看那些你的手下败将?”
房俊笑着摇摇头:“一群土鸡瓦狗耳,还躺在二十年前的功劳簿上做梦,胜之不武。况且如今朝中局势动荡不安,微臣若与殿下一同前往祭奠,难免给江南、山东那些人造成误会,反而不妙。”
眼下最为尴尬的便是准备大举进入朝堂中枢的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关陇兵败,势必遭受清洗,无数实权职务会空出来,等着两地门阀占据,彻底取代贞观一来关陇把持朝政的格局。
但李二陛下易储之心坚如铁石,这使得两地门阀进退维谷、取舍两难,若依旧支持太子,难免被李二陛下打压,若转而投向陛下,又会被讽刺为毫无立场、投机取巧。
而东宫之前还希望依靠关陇残余来对抗两地门阀把持朝政,现在若使得两地门阀误以为东宫依旧对他们心怀警惕,说不得便会寻到借口台阶,从此彻底投向陛下。
李承乾苦笑道:“时至今日,孤已经完全放弃希望,二郎又何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从房俊不肯让两地门阀产生误解,便可知他尚未彻底放弃与陛下对抗。
房俊沉声道:“储位可以不要,但殿下的性命焉能不保?单只依靠微臣与英国公两人的影响力,未必能够迫使陛下让步,但若是山东、江南那些门阀全部力挺,陛下再是任性也不敢一意孤行。”
讽刺的是,当初李承乾早已表态延续李二陛下打压门阀的策略,房俊更是坚定的奉行此国策,如今却反要拉拢山东、江南的门阀世家来给陛下施加压力,力保李承乾的性命。
李元嘉在一旁闭目养神,对房俊有些大逆不道嫌疑的言论充耳不闻……
当即,李承乾沐浴更衣,换了一套常服,带着几个侍卫,没有任何太子仪仗,轻车简从与李元嘉一同奔赴大云寺吊唁。
过了几日,适逢初一,李二陛下回京之后首次大朝会召开。
无数官员蜂拥而至,长安内外气氛紧张,谁都知道此次朝会之上陛下必然对东宫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