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是在黄昏时刻，安详的离开人世的。

走的很平静，就像他最后这日子的平静态度，他没有表现出对人世的不舍，没有表现出对病痛的恐惧，更没有刻意的去总结自己的人生。

就像是风吹走了沙子，树叶落在地上，水珠滴在了土里，悄无声息的回归了自然。

在他告别的那一刻，林舒的心情，也出奇的平静，他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毕竟这个人将永远见不到了，但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生大概就如此吧，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都不是用语言能轻易形容出来的。

五月，林舒亲自送走了他的恩师吴归元。

葬礼比较朴素，按照老吴生前的习惯，他不喜欢高调，但曾经做了那么多年的经理，富贵人士还是认识不少的，有送来鲜花哀悼，也有亲自来现场的。

林舒不是家属，却承担了儿子一样的身份，全程主持着葬礼。而老吴真正的家属，他的妻女并没有那么沉重，在告别这件事上，早有心理准备，也会尊重老吴的要求，葬礼结束之后，离开临海市。

一直到骨灰下葬，墓地里下起了细雨，并不大，甚至不需要打伞，只是让人身上染上了雾蒙蒙的水。

林舒蹲在墓碑前，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出来。

“前天还跟我说说笑笑呢，今天你就躺在这里了，我像做梦一样。”

“你不抽烟不喝酒，也没什么不良嗜好，结果突然得了个癌症，你说人的生死，还挺看运气的对吧。”

“我知道，最后这段日子，你应该忍着病痛很难受，在我面前却装作无事发生，早点解脱也是好事，至少你是知道疼的，知道自己快死了，我姐呢，她躺的到底舒不舒服，我完全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她还愿意躺下去吗？可我不能放弃，万一我姐快醒来了呢？被我错过了，我这辈子就什么都没了。”

淋着小雨，一个人自言自语，林舒享受着他的独角戏，像是在对老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太久没有说过心里话了。

雨中慢慢点上一支烟，西装革履的硬汉，蹲在地上的姿势充满孩子气，他继续说道：“我叫你一声爹没什么，我不吃亏，公司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保住，那里有你的心血，我听说刚开始的时候，公司就像个保安公司一样，草台班子，是你一步步改造，招揽人才，才发展到今天，成为了富人眼中的金字招牌。”

“我没你那么大本事，江山你打下来了，我替你守住就算成功。”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刚工作的第一年，我以自己受伤的名义，骗了公司不少医疗补助，估计你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帮我多捞了点外快。现在我坐在经理的位置了，反而没什么心情捞油水了，这里是你的心血，你像遗产一样留给了我。”

雨中的自言自语，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墓地上早就没有人了，只有墓碑前的鲜花，但那也只是一时的，人一旦死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身份和记忆，会很快消失，连脚下这块墓地都是有时间限制了……

当林舒走下山坡的时候，车里等候的老吴妻子，心情比较平静。

“明天我就带孩子离开了。”

“走的这么急。”

“嗯，他不建议我继续留下，我知道你们俩像爷俩，他很看重你，最后这段日子，他也愿意让你去照顾他。”

“可惜太突然了，没什么心理准备。”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优盘？”

“里面是他要对你说的遗言，你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再看吧。”

林舒收起优盘，这一刻才突然觉得，老吴人不在了，他在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亲人？

内容他没有急着看，而是立刻回到了公司里，公司里今天也都是默哀的气氛，毕竟老吴对这里影响很大，他这么一走，公司也失去了一个主心骨的感觉。

林舒意外的见到了洪秘书，客气的请到办公室里，刚刚葬礼的时候，洪秘书也在，是代表大老板来参加的。

“老吴是公司的功臣，也是老板的朋友，他知道你们俩关系好，希望你节哀。”

“谢谢，老板还有什么交代吗。”

“老吴走的突然，公司失去了主心骨，老板怕你一个人无法带动局面，让我留下来，给你撑一撑局面。”

“你要……暂时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