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没有宫中那样的冰窖,即墨曾许诺过,在天气回暖之前便结束一切,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伏契存世百余年,帝王奢侈败空国库,但好歹也有一息尚存,皇族之中,也并非尽是纨绔子弟。听说,他近来便遇上了劲敌,来来回回打了许多次,不输不赢,不进不退,闹得人心烦气躁。
他是最不能烦躁的一个,每天便在帐外吹着冷风思量。那天,我替他端茶时瞥见他的身影,北风萧瑟里,他看着右臂出神。他是不是在想,如果他的右臂还在,他还能上战场,就没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不需要这样的愁苦?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在别人面前,他总是一副威严的样子,三军将士眼里,他必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即便丢了最重要的一条手臂,也可以镇定自若,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可是,这些人不懂,自他最初起兵,一路追缉鬼方,便是挥着刀剑,冲在最前面。最高的统帅,也是最豁出命的一个。登基之后,他自然不会再那样,去了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可战场,他也会亲自上,不管有多少人护他,他总像是最初的模样,也因此,军心凝聚。丢了手臂之后,他上不了战场,也不知,军营里的人会怎么说,怎么想?同情?鄙夷?蔑视?感叹?畏惧?没有哪一个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像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的他,可没人知道。
这样的事,他都自己挺过来了。他没有什么可烦躁的了。
可是看着他的神情,心头忽然有了疑问,或许,先去青丘山才好?
我不敢问他,怕他对手臂之事太过敏感,怕他拒绝的太过干脆利落,像在掩饰什么。
后来,他率兵征伐,依旧是那个“劲敌”,他指挥军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我看着一封封战报送到他面前,一个个命令通传到战场,三天,营里营外,所有人都不得安歇。这一次,终于分出了胜负。
他输了。
众人的注视中,他依然一脸的淡漠,转身,进帐。
我跟了上去,在帐子里,静默的站着。他便站在那里,上不了战场,他的甲胄却一直未去,现在看来,便好像没了那些坚硬笔直的盔甲,他整个人,便要在我面前瘫倒。
我想起了那个梦,他在我面前化成血水尘埃的梦,忽然间,梦境便和现实交叠,那幻象让我心悸不已。
我忙过去扶住他,却发觉他站的好好的,没有半点要倾覆的迹象。
还好,那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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