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认认真真道:“我会给你钱的。”
少年手背上青筋都浮起来了,他吸了口气,克制道:“这并非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那还能是什么问题?谢纾迷惑极了。以前他只要一开口,他的书童们都积极地蜂拥而至,毕竟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出手确实阔绰。
只不过对于这小少爷来说,能背他上下昆仑的“人形步撵”也是十分有讲究的。他不是随便的人,因此,每当有书童蜂拥报名时,他都会嫌弃地挑挑拣拣半天。
肥的不要,丑的不要,太瘦的不要,有汗味的不要……宛若挑选后宫嫔妃。
总之,能背他的书童,外貌必须干净漂亮,穿着必须整洁利落,同时性格必须要十分好,非温柔体贴不可,头发要一丝不苟地扎起来,闻起来也必须只能是最简单的沐浴皂荚味。
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汗味,则会被少爷气得直接丢出门外,若是有了汗味还碰了少爷,不仅免不了一顿揍,当晚院子里还会有火光冲天而起,跑过去一看,这小兔崽子居然把自己衣服给点着烧了!
伺候这祖宗比伺候皇帝还难,就差没焚香沐浴了。
因此,谢纾对比了一下他对书童严苛的挑剔,觉得自己简直是史无前例地青睐少年。别说羞辱了,应当是莫大荣幸、无上荣光才对!
他这般想着,就没皮没脸地凑过去,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伸出手蹭了蹭少年,勉强地释放了一点自己高高在上的好感:“背背我嘛。”
过去他往往用这招与母亲撒娇,百试百灵。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年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不。”
谢纾愣了一下,他似乎有些困惑,接着,他像是明白自己居然被拒绝了,慢慢地睁大了眼,有些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你敢拒绝我?!”
他从小洁癖极其严重,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触人,他自以为着是一种好意。小孩子心性天真,他的心理活动大概如下:
天啊我居然为你放下了我的洁癖!
天啊我居然为你放下了我的身段!
天啊我都感动我自己了可你居然拒绝我?!
……当然事后很多年,谢纾回想起当初的心理活动,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进泥土里焊死。
可年幼的谢纾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看不清面目的少年似乎皱了皱眉,他把手中的书卷合上,淡声道:“无论你是谁,都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对他人说话。何况你有手有脚,怎么不能自己下山了?”
谢纾脸色阴沉下来,“你只需要听我的,不需问我原因。”
“但是我不想你背我了。”他一转身,脸上是嫌弃之色,冷笑一声,“我原以为是什么好学生,原来竟是个假清高。”
“随便你吧。继续看你的书吧,呆子。”
弟子有些忍不住。
【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
【何止过分。他这番话和把这少年当成了个可以随意处置的宠物有什么区别?看他毛色好,忍不住逗一逗,但又发现,这宠物居然会咬人,因此便生气地把他扔开。】
【真是位“少爷”。】
祝茫漠然地站在人群之外,他遥遥地望向桃花雨中的那名红衣少年,心想,他确实是讨厌谢纾的。
骄纵稚气,从小就颐气指使,一身少爷毛病。
不会是那个男孩。
他呼出一口气,看到画面中两人似乎还在争吵什么,随即不欢而散。谢纾气得脸颊微红,自己拎着木剑往山下跑去。
他往常出门,都往往会带上书童,但是这次也是被气急了,一心只想赶快离开,因此身边竟是一个人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缠绕着他,他穿过人潮,此时太阳已经接近下山,他走到一个巷子中,忍不住一脚踢翻路旁的一个竹篓,气呼呼道:“什么人嘛!”
竹篓在巷子中发出“哐当”一声响,可怜巴巴地在地上滚了几圈。谢纾与这竹篓干瞪眼,似乎要从它身上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可惜,竹篓真的只是一个破竹篓,他再怎么看也不能变成花。谢纾咬着唇,半晌,又弯下腰把它扶了回去,哼哼道:“算了,我和一个破竹篓计较什么。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谢纾一愣,刚抬起头,就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摸到自己腰上,他浑身一激灵,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往上直冲天灵盖,那人带着一股酒气,醉醺醺道:
“想不想和叔叔去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