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早已流干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他哭到发抖,“我生病,吐她一头,害怕她怪我……她一边洗头还一边说是师傅要进山的,山里条件艰苦,怪我……”
说到最后,全是颤音与模糊不清的哽咽呢喃。
人总有一些对某件事难以忘记,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的记忆。
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发烧难受的厉害,他在那么混沌的时候居然对那个场景记忆犹新。
也仅有那个场景。
那时候师傅故作生气的“怪我”说完后,立马将头侧过去……
似乎,还有另外一声“怪我”,小声的,愧疚的……
她是她娘,她亦不如师傅精通医术,她当时,心里一定更加慌乱与难受吧。
“我连一声娘也没叫过她,娘……”
苏越再自控的情绪也忍不住滑下一滴泪,坠在衣袖上。
她说:“叫过的,她说你高烧那几夜叫了很多声娘,抱着她一直没停歇的叫她娘。”
“她每一声都应了。”
……
阵法之内。
殷问酒原本双手抱着膝盖坐着,把下巴搁在手臂上。
听蓝空桑转述至此,忽地一头埋下。
蓝空桑的转述,本没有情感,但她就是能幻想出那对话的场景……
揪心,心揪的厉害。
周献伸手在她头顶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小声问道:“难受?”
埋头的人沉默不语。
半晌后才清了嗓子闷声开口道:“不成功的三叉阵,养了她四年多才醒,已身死几日之躯再行的活死人,她能坚持半年已然极限。”
父母之爱子,如楼家老太太之胸襟,如刘素和的咒怨自宿州寻来上京,亦如程十鸢那半年的坚持……
蓝空桑直言道:“可他这个故事,似乎与你产生不了任何关联。”
不止她,与苏鸢也没有关联。
唯一有些关联的是萧澈,亦或说是萧澄。
活死人。
……
前院中。
崔日痛苦的几乎快要晕厥。
为什么要在丛林,因为只能在丛林。
在他的所学之中,压根没有身死好些日后还能被养为活死人的先例。
他的娘,倚着自身所学被怨灵养在阵法之中四年未醒,又因知道他还活着,而努力醒来……
用三个月练习僵化的身体,不让他察出异样。
能‘活过来’已然前无古人,她所费的心力,又岂是寻常人所能想。
“崔崔,你爹娘的牌位,皆在后院小佛堂中。祭拜过后,便回上京吧。”
那老人家听闻至此,强撑着从床上起身。
用了最快的步伐走到院中对那埋头在地呜咽发抖的人道:“小少爷,随我来吧。”
他的声音,像被粗砂纸磨过一般,但此刻听着却不觉吓人,只有亲切之感。
崔日撑地站了起来,他拿衣袖抹干净眼泪,弯腰扶着老人家的手肘道:“爷爷您带路。”
苏越慢悠悠的跟在两人身后。
卷柏也离着几步远坠在后头。
崔老走的颤巍巍,但还是与崔日说道:
“老爷年约十六时, 你祖父母便先后染疫去世。崔家在江陵,是普通的生意人家,以祖传的古法藕粉扬名江陵,后在你爹爹手中更是被远传为江陵第一家。”
老管家是爷爷辈年纪的人,崔日想起师傅刚才说他出生那日,老管家的小儿为救他们被梁家人所杀。
他小心问道:“崔爷爷……”
话还没连上,老管家便道:
“小少爷不要多想,我恨与怨,只会因那梁姓歹人。
你娘是心善之人,她有一身厉害本事,且一心向善又怎会有错,错的是这世间总有心怀不轨的恶人罢了。
我提及此,只是想让小少爷认识认识自家,认识认识你父亲。”
他咳嗽两声,又继续道:
“老管家我啊,自曾祖辈便在崔家做管家,你爹爹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与我那不成气的小儿,一个喜静,一个好动,那场大火过后……动静难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