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
原打算一口回绝的王熙凤登时面色一僵, 不由的颦眉迟疑起来。说实话,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王熙凤已经不想再掺合王家家产一事了。再说了, 王家家产再多又能如何?王熙凤生母许氏已经死了那么多年, 父兄又皆是不靠谱之人, 恐怕留在王家账面上的钱财也是有限。更别说王家几度易手,还有王熙鸾那些个麻烦事儿……
“我会去的,可我不会再插手王家家产一事。”会去, 可仅仅只是当一个见证人, 而非参与者。这是王熙凤给自己的评判。
贾琏一脸“你病得不轻”的神情望着王熙凤,好一会儿才无奈的道:“凤哥儿, 你改性儿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有一天会说出不要家产这种话来。”
“我是出嫁女,当年出嫁前我倒是为了嫁妆费了不少心神,可我既已出嫁,娘家的家产原就同我再无甚关系。王仁没死,那便是王仁的。他如今死了, 也合该由王氏宗族择一个嗣子继承家业,与我何干?”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可……”贾琏说着说着,忽的止住了话头, 且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古怪至极的神情来。一旁的王熙凤看得稀罕,索性放下了手里的宫灯,直起身子凑到了贾琏身边, 拿手指戳他的胸口玩闹。忽的,贾琏一把抓住了王熙凤的手,无奈的摇着头叹息道,“别闹,我在同你说正事儿。”
“真稀罕!”王熙凤勾嘴笑着,满脸调侃之意。
见状,贾琏愈发的无奈了,只道:“我只是忽的想到咱们方才说的事儿。凤哥儿你说,咱们的想法是不是同上面那位截然不同?”
“琏二爷您说的也真好笑,就算我没念过甚么书,也知晓一句话,叫做君心难测。啧,要是上头那位的想法同咱们一样,这天下一早就大乱了。”
“那关于绝户财呢?”贾琏急急的问道。
这话一出,王熙凤却是真的愣住了。所谓绝户财,指的是类似于黛玉那种情况。好几代皆是独苗,冷不丁的某一代就只得了一个闺女。按着规矩,黛玉作为在室女,理应继承四分之三的家产,剩余四分之一则由嗣子继承。可因着林氏宗族并无近亲,余下的那些出了五服的也不能被立为嗣子,那么余下四分之一应当归还国库。可事实上,林家那头应当是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官府的,却并不曾真正将钱财归予国库。
“你想到了?”虽说问话,可从贾琏嘴里说出来时,却更像是在陈述一件实事。见王熙凤只沉着脸点了点头,贾琏再度问道,“那除了绝户财之外的呢?像王家这种情况,甭管王熙鸾是否是归宗女,都应当有一部分钱财归予国库,可事实上呢?”
事实上,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多半都是当事的主家同当地官衙门合谋,将原本应当上缴国库的钱财五五分账。这几乎成为了一种惯例,一种明明有悖律法却普遍存在的所谓惯例。
再往深处想,本朝明文规定,庶子不得参加科考,不得继承家业,可若是那户人家没有嫡子,还不一样由着庶子?而除了家产之外,还有便是……
爵位!
一旦某个拥有爵位的府上并无嫡子,若圣人仁慈便可由庶子或者嗣子来继承。若可是圣人不允呢?那自然是断了传承,不单爵位上缴,家产也要依着律法,按比例归予国库。可惜,这些道理大部分人都知晓,却无一人真正去做。
“我懂了。王熙鸾若真的被抹去了归宗女的身份,我会同小姑母一起,以出嫁女的身份继承我们应得的三分之一家产,也会说服王氏宗族将另外的三分之一归予国库。既然律法是这般规定的,咱们照做便是!”
“对,咱们照做。”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里看到了恐惧和寒意。恐惧在于,原来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做了那般多有悖国法之事,寒意却是来自于当今的杀鸡儆猴。尤其是王熙凤,联想到前世今生,简直不寒而栗。
倘若当初,黛玉并不曾将林家家产全部上缴国库,那会发生甚么事儿呢?也许会如同前世那般,由荣国府吞了林家家产,之后荣国府被抄家灭族,钱财依然归了当今。又或者今生会有所不同,贾府这边护住了黛玉,可林家却也同样违背律法在先,甭管是黛玉还是贾府,除非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不然总有一天会得到来自于当今的报复。
……兴许,黛玉能得到当今赐婚,能成为嘉宁县主,全是因着她那所谓的“识大体”。
一如以往在荣国府里,赖嬷嬷一家子拿自家不当外人,多年来攒下的钱财竟多达几十万。也许在他们眼里,这些贪墨而来的钱财早已成了这般的名正言顺,却不曾想,他们是在偷是在抢!
万幸的是,贾琏和王熙凤醒悟还不算晚。也亏得之前阴差阳错的做对了抉择,不单支持黛玉放弃了林家家产,还推却了原本该得爵位。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