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英子稀里糊涂地就又睡了过去。在睡过去之前,她好象感觉到,那双不怀好意的大手,又对自己做了点什么,比如好象替自己翻了个身,又掩了被角之类。但英子确实管不了这么许多,她太舒服了,舒服得她呀,都顾不上骂这个坏蛋了。英子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那才叫舒服。英子浑身不再发冷,暖融融的,她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就闭上了眼,或者,她在这个过程中从来就没有睁开眼过,就这么一直闭着眼,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到来的一切。
英子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梦境。是的,梦境也分好赖,闹病时做的梦,与病愈后做的梦,完全是两个概念。英子这时候做的梦,就一直有双大手在捧着自己,这双手虽则粗大,却也着实有力,也有温度,让人放心和省心的温度。英子一直睡了两天两宿,方才睁开惺松的睡眼。伸手揉了下眼睛,哇,满眼糊满了眵目糊,用手一碰就骨碌碌往下掉。
这一大觉,把英子睡得无比清醒。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人,只有她自己。炕还是热乎的,看来这两天一直有人烧。她试着想起来,动了两下没成功,身上太乏了,像经过了多大的一场灾似的。英子坐在炕头上,回想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类似的病,英子得过好几次了,山里人特别皮实,极少得病,得了病也多是这种发热发烧,蒙上被子睡个大觉差不多就过了。英子活这么老也没看过一次医生,就用这种土办法顶了一辈子。而且,每次闹病之后,她都能准确地估算出得病的原因。
英子略一思索,就找到此次闹病的根源:就是耀明这个天杀的。英子回想着耀明穿越回来的一系列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弄得人有点应接不暇,也来不及思索来不及准备,好象耀明是头牛,他在前面拉着犁,你只能在后边紧追不舍地扶着。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现在英子冷静地坐在自家炕头上,回想起来,都感觉不像是真的,半年前连个媳妇都说不上的老憨儿,现在正和一个小他二十多岁的漂亮电报员,在南方过美满的小日子,而她本人呢,在军城都有了一套房子,还当上了主任。这一切来得如此突兀,连想都没机会认真想一下,就变成了现实。
英子想着,就想下炕。病好了,再在炕上赖着就有点烦。刚动了一下,就打翻了炕沿上的那只大碗。大碗咣当一声掉到屋地上,发出了夸张的声响。英子暗叫坏了,这下子又逃不脱那个家伙了。
果然,随着大碗落地的声音,从院里就传来了脚步声。英子连忙躺下,假装从来没有醒过似的。脚步声渐近,英子能感觉到,那个讨厌鬼已经站到她的脑头前了。一股子混和着烟叶味和汗味的男人味,顽强地钻进英子的鼻孔。而且,一只**的手掌,抚上了英子的额头。
不烫了。
这个一直没开口的家伙,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英子不搭理他。烫不烫的,关你屁事。但英子这点小智慧瞒不过他,从现场的迹象分析,他分明知道病人曾经想做点什么,却没有成功。于是,他象个主人似的,摇晃了英子两下:起来吧,外头的老阳儿好着哩。英子还是不理他。这家伙就动手了,他把英子架起来,又掀开被子,一把就将她托在臂弯里。这家伙的劲头可真大,那两条胳膊就象两股叉子,英子就像一捆麦秸被他轻轻挑起来。
托着英子,他就往屋外走。外面的阳光的确很好。那家伙托着英子,像抱着个宝,小心谨慎地轻轻地走。他径直就走到了茅厕旁边,轻轻把英子放下来。这家伙来挺善解人意的,他怎么就知道,我现在最想闻到的就是这股子味道呢。英子也不打话,一言不发地就进去了,渲泻了一阵,又是无比的快意。整理好衣服就蔫不出溜地走了出来。
这家伙赶紧凑上去,又要伸手抱她。英子白了他一眼,心里说老娘又没变成废人,何用你如此孝敬哩。英子不理他,就朝麦秸垛那边走过去。这是个庞大无比的麦秸垛,是这一带各家各户的公用财产。山区地方紧窄,像柴火这类粗糙的家庭财产,就伙到了一起。每天每家的用量,大致都有个估计,偶尔有人耍点小奸小滑,多烧上几把柴,把自家的炕焐热一点,也在可忍受的损失之中。
麦秸垛就成了村里的一道景观,背风向阳,而且向里凹陷,有一个相对隐秘的环境,屁股底下是厚厚的松软的麦草,形成一个天然的休息场所。山里人就把这里当成了最为惬意之处,他们扯着脖子在山野里挣命之时,心中的最高理想,就是把手里的活做完,然后吃了饭,躺在麦秸垛下,美美的眯一会儿。如果有了什么新的斩获和发现,最憧憬的也不过是快点赶到麦秸垛下,和乡亲们白话白话,显摆显摆。当然,如果摔伤了或者像英子这样,突兀地得了场病,最大的享受也不过是放弃劳作,到麦秸垛下休息几天,晒晒太阳,安静地看一看这山村。
英子摇摇晃晃地走向麦秸垛,那人忠实地在后面跟随,并随时准备保护。英子不领情,自顾地走,不看他,更不和他搭话。两人最后还是坐到了一起,这是没办法的事,英子赶不走他,英子刚一坐定,他就厚着脸皮坐到了英子身旁,你能拿他怎么办。